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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中篇纪实小说)(之九)郭志锋

发表于-2005年10月30日 下午4:55评论-0条

23、老赵被捕以后,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回过头来,发现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志训被非法扣押、李小艳莫名地失踪、谢梅花神秘的漏风……一切都是那般高深莫测、扑朔迷离。

更有那向省委写密信的神出鬼没者!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如果他是镇大院落里的某一个,那么他何以如此深藏不露?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村民,那么他又是通过什么途径掌握了镇里的情况?

这个人在我的心目中,始终是一个充满诱惑力和神秘色彩的角色。

我曾猜测是杨志训。他对我旁敲侧击的估量显然憋火,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哥,你把我看到哪里去了?要是我写的,我能不写上真名实姓?男子汉敢作敢当。”

我的提问也显然让他狐疑,他不解地问道:“嘿!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随便便地问一下,不可以呀?”

“哥,闲事你还是少管一些,”志训一脸的严肃,“有些人对你已经很反感了。”

“哦!”我不自然地笑了,“说说看,主要是哪些人?”

“反正那张镇长、刘东你都要多防备些。那张镇长皮笑肉不笑,我看了就反胃。”志训唠唠叨叨。

那么是刘丽?

也不是。不用问,我自个儿就把她给否定了。这个纯情的姑娘,人虽说机灵活泼,敢想敢干,但凡涉及到政治上的各类事情,她却敬而远之,躲而避之。刘燕?梁圣中……一个个鲜活的面容在我的记忆中浮出,又在我的脑海中沉陷。

由此观之,在执行省纪委何副书记指示的同时,我想找到这个神秘的人物确实难以完成。

但是倘若这个站在幕后的勇士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到前台,则我的调查无疑将会大有进展。

这个充满神秘感的人物,你到底身居何方呢?

24、谢梅花?

想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得一阵惊喜。

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她呢?

她高二辍学后,到广东打工。回来后曾在镇政府里管理客房,做过打字员。对!就是她!她既有熟知镇大院情况的条件,又可避免发生意外后穿小鞋的厄运。

“什么?向省委写信?”谢梅花对我的单刀直入十分惊奇,蹊跷之色溢于言表。

“写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情况属实。”一不做二不休,我很冲动地向她暗示出我的特殊身份。

“你是——”她又“格格”地笑了,两排雪白的牙齿颇具性感,“杨镇长,果然不出所料,你是一个身负特殊使命的钦差大臣。”

“怎么?你们都知道。”我暗暗着急,说,“请你替我保密。我告诉你一些情况,无非是想得到你的帮助。有什么情况直说吧。”

“这……”谢梅花居然也有紧闭嘴巴、欲言又止的时候。

我明白。我的身份让她裹足不前了。过去她只把我当成是上面派来的干部、哲学硕士,而今她面对的却是省里的特派员了。她得谨慎从事、紧开口慢开言了。

隔了一会,她恢复了常态。她眉飞色舞地一笑,说:“杨镇长,你高看我了。我没有这样的本事和胆略,我没有写信,绝对不是我。真的,至于以后有什么新情况,我一定会及时向你报告。”

“谢梅花。”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她抬起头,凝神地盯住我,说:“还有什么要交办的?请指示吧,我的杨大镇长。”

“那你给我提出一个知情的人?”

“没有。”

“你再想想,算是请你支持我这个钦差大臣的工作。”

“你这是命令?”

“随你怎么认为。”

“好吧。我告诉你,镇里的广播员刘丽。”谢梅花嫣然一笑,说罢就要走,“好了,我得走了。”

谢梅花认识刘丽?她们是朋友吗?

唉!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上。

25、刘丽不在家,却碰上了到镇大院里寻找我的镇中心小学校长梁圣中。

梁校长盛情邀请我去学校作一个学术讲座。关于这个,他讲了不少于五遍,我不能拒绝老班主任的要求。每次都是一口应承下来。谁也没有想到,次次被其他的事情打扰,一直没有开成。再说,面对那些小学老师,我也确实不知说些什么。

“这次,你一定要去,题目、内容由你定。时间我已定在十月二十日上午。到时全镇停课,二百多位中小学教师全都将赶到镇大礼堂听课。而且我还邀了县电视台的记者,他们答应了到时准来。”梁校长现在还兼任镇教育管理办公室主任。他的话铮铮有声,根本容不得我推诿。

本来我是想去一趟湖南桂东,悄悄地找下李小艳。可眼下这事只好搁置。

十月二十日上午,讲座如期举行。镇礼堂里座无虚席。我以为这样的讲座不宜过深,所以没有带任何资料和书籍。讲座开始前,镇党委的郭书记和梁校长分别来了一段开场白,全是一些过誉之词。

我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顿生一种庄严与激情。这激情很像学生时代登台领奖时的兴奋和激动。而这激情的来源却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全是人民教师,是站在讲台上的业余演说家,更因为他们中有许多是我青少年时代的老师。

我抑制住情绪,挥笔写下讲座的题目《现实中的个人人生观》。笔一落,座下便溅起一片惊叹的浪花。我知道,这是我一手庞中华式的书法风格所带来的效果。

这时,我看到台下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那是刘燕。她正襟危坐,膝盖上放着一本笔记本,一幅专心听讲的学生架势。

开始讲了。我先剖析了一番当代市场经济社会的种种特征,阐述了我个人对当代社会上某些贫富悬殊现像的认识。我越说越激动,简直是义正词严,落地有声了:“老师们,纵观当今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人生观在各个地方各个时机均有抬头的迹象,享乐主义、纵欲主义、拜金主义、自由主义等不良社会思潮犹如一道又一道巨浪,汹涌地扑面而来,冲击着我们心灵的堤坝。我们只有坚持正确的个人人生观,捍卫着自己神圣的一方净土,才能保持航向,不致于在人生的大海中触礁翻船……”

“好!”梁校长带头鼓掌,几百双眼睛如同探照灯齐集于我的身上。我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先后列举了胡建学、王宝森等一系贪官污吏的腐败现象,再次强调个人人生观的偏向必然会导致可耻的下场。

“我们老师,更要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真正做到为人师表,作学生的楷模。说实话,在座的有很多曾是我的老师,他们那种乐于奉献、默默无闻、无私无我的处世态度,至今激励着我不断前行。在此,我要真挚地说一声,谢谢你们,我尊敬的老师们……”整个礼堂里安静极了。能听到“沙沙”的写字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26、夜晚。

街灯次第点亮。清冷的秋风在路面上飞旋。刘燕居然穿上了厚厚的毛衣,跑来邀我出去散步。她还说等一下要交给我一篇小说初稿《悔》,并要我修改。

我俩避开众人聚集的街道,沿着五0五国道边走边谈。

“杨镇长,今天上午你的讲座太精彩了。切中要害,广采博览,真不愧是大学者啊!”刘燕说这种话似乎还是第一次。她的脸微微仰起。夜风拂来,拂拭着她额前的几丝刘海,使她越发俏丽,俏丽中还带点英武之气。

我默不作声。抬起头来,前面街灯稀疏,光线渐暗。

刘燕见我没出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一路默默地踱到一个路边店铺门口,站住了。

我像想起了什么,开玩笑地说:“刘燕,你约我出来受寒,不是就为了表扬我吧?”

“杨镇长,不,不,杨老师,我现在就叫你杨老师,”刘燕冷不丁地冲着我大声地说了一句,“杨老师,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潘多拉?”

“潘多拉?”我有点惊惶失措,那是我的笔名,她怎么知道?我鼓作茫茫然,莫衷一是地说:“什么潘多拉?”

“杨老师,你不信任我。也许人们的议论是对的。”她的样子很沮丧,“大家都说,你是省里派来查案子的。看来,你是怕我坏了你的大事。”

“不,刘燕,我很相信你。”

“其实我看过你写的诗集和杂文,别骗我了,你与省报‘法制园地’版的原主编杨超是同一个人。”

“你……”我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天!这个底细连省委驻莞北县工作组组长姜处长都不清楚,而这个身处偏远小镇的文学爱好者刘燕却轻而易举地获悉了。

“就算是,你什么意思?怎么啦?”

幸亏刘燕根本没在意我脸上的紧张,她顾影自怜似的说了一大通:“这个名字,在我的少女时代,曾让我产生多少遐想和梦幻……”刘燕忽地把话打住了,脸上的娇羞在夜灯下隐约可察。

我凝视着她。

脑海中悠然回顾起大学时代的那一段生活。当时春风得意的我俨然忘记了早年的失父之痛,用痛苦与哀伤凝聚成一首首动人心弦的小诗。它们就像一群美丽的白鸽,给我衔来了荣耀和自信。大三时,我的[ch*]女诗集《忧伤的红玫瑰》收在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大学生诗丛”里。它的大量发行,使我在校园里有了众多的追随者。妻子宁静那时是追得较猛的一位。我腼腆,胆怯,硬让宁静这个大城市姑娘取笑了几番,并送给我一个怪怪的雅号“见女红”(见到女孩子就脸红)。当时,这名字曾使我为之感到羞辱、委屈,而今回首往事,却是那般甜蜜,那般美好。

人哪!容易恋旧。可白驹过隙,光阴似箭,又有谁挡得住它的脚步呢?

27、“杨老师,回去吧。”刘燕轻轻地拉拉我的衣角。“不,再走走。”我挥了挥手。

夜更深了。几乎不见什么行人了。秋风萧瑟,寒气悄然袭上身来。

向着夜空,我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刘燕,既然你已知我的身份,那为什么不帮我一把呢?”

“帮你?我会的。不过……”刘燕今天晚上表现得很特别,但特别在哪儿?我一时又说不准。

“不过什么?”我下意识地崩出了心里的那句话,“刘燕,说句心里话,你今晚好像很特别。”

“杨老师,你也许不清楚,我原来是很开朗活跃的,甚至比我妹刘丽还疯。只是,”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骤然暗淡了,变得有些幽怨,说,“杨老师,你知道我怎么认出你了么?”

我摇了摇头。

“是你今天上午写的那些板书,让我似曾相识,还有你的那些似曾相识的话语。你可能永远不能理解一个文学青年,当年是如何发疯地背诵着你的诗句,她有多崇拜那个叫潘多拉的作家。”刘燕显然有点情不自禁,“在读师范学校的三年里,我天天诵读着你的诗集《忧伤的红玫瑰》,模仿着你写在书的扉页上的那几行手写体,我迷恋你、欣赏你、热爱你,向你还写出了一封幼稚可笑的信……”

“什么时候?你给我写过信?”我低低地惊叫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的。”刘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可能吧。”我记得当时虽说确实收到了不少信,但似乎没有一个叫刘燕的。更何况那本诗集现在看来不仅诗意浅薄,而且文字粗陋。想那时全国都在流行“汪国真”热,我的诗恰如其分地迎合了一部分少男少女们的心理,再加上我胸前佩戴的那枚厦门大学的闪光校徽,所以才引来了一些的示爱者。

“你当时真狠心,人家写了十多封信,你才回那么上百个字。”刘燕一副黯然神伤的神情。

“你用了什么名字?”

“梦鸽。”

“有,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名字。当时,我一看是我的家乡发来的,于是很高兴,就给回了一封。”我依稀记起,那时的宁静相当的浮躁,妒忌心极重。她把我的来信分门别类,大凡女性来信,她不厌其烦地一一代办回函,并未经我的同意就私自署名“潘多拉的私人秘书。”而那个“梦鸽”因为来源特殊才答应由我亲笔回复。

“你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就好。”刘燕喃喃地说。

谈至深夜,两人才散。刘燕才把小说手稿从身上掏出来,交给了我,说:“这部小说,只能由你一个人阅读。你要答应我。”

“好。”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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