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们的青涩的,朦胧的却那样清纯的年少的青春情感。
你可还记得那个初冬的清晨,有薄薄的轻雾,从我们口中呼出来的热气在空气中飘散成淡淡的烟花。
如同所有如歌的相遇一样,我们的相遇同样的温馨和美好,能不能携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生,我已经遇见了你,与你相识,与你相知,并且,相忘。
一
认识云楼,是因为姐姐婚期将至。
那日,正好是星期天,有着清雾的清晨。我坐在门前,望着漫天的迷雾发呆,姐姐从薄雾里带进一个人来。
我抬头看他,浓密的头发,亮闪闪的眼睛,分明的五官,身材挺拔,浑身上下有浓重的书卷气息。他就安静地站在姐姐身侧。姐姐好好的眼力,竟找了这么个阳光帅气的男生。姐姐说:“云楼,这个是我妹妹,你叫她衣衣就好。”然后又对我说:“衣衣,他是云楼,以后就是我弟弟了,所以,你要叫他哥哥,知道没?”
呃 ?判断错误,原来是姐姐的小叔。我呆呆的望着他,怪不得手里捏着本高三的英语书呢。我想,我那时的样子必定是十分的傻气,因为他酷酷的表情忽然间如雪后初融,嘴角一弯,化出水样的温柔。
觉得心里一动,云楼,这个名字,从此印进心底。
从此我就叫他哥哥。
姐姐出嫁那天,很清朗的天气。
按照风俗,只有家里的男子才可以送亲,我固执的要去送姐姐。只是觉得,从此不一样了,我至亲的姐姐,我要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幸福的殿堂。
去的时候,云楼正在挂匾,看到我,笑笑,说:“看看我挂的画正不正?”我看看,摆正了,忽然看见他嘴里吸了根烟。十八岁的男孩子,有种超出年龄的沉稳,也有本来就带着的稚气的洒脱。我有些惊奇,轻轻地说:“你抽烟。”他倚着门楣,笑:“就一支,喜烟呢。”我从来不知道,那时年少的我,心里会生出那样如水的温柔。
白日的喧嚷渐渐散去,夜深了,有风的脚步声从房顶踏过。客厅里只剩了我和云楼两个人,刚泡完脚,我和云楼光着脚,一人踩着盆子的一边。水早已经凉了,我们浑然不觉。云楼正跟我说他学校的见闻事故。我偷偷瞄一眼电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台了。夜色寂寂,天地万物都在沉睡,只有我和他,只有他清朗的声音如魔一般迷惑着我的心。第二日早上,我起得晚了,大家都已经吃过早饭,云楼看我挽着头发从房间里出来,笑道:“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叫你,饭给你留着呢。”姐姐凑过来,她稀奇的,低低的在我耳边笑:“衣衣,你云楼哥哥昨晚给你说什么呢?奇怪,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内向的人呢,怎么遇到你,话就变这么多呢?”
其实,都是琐碎的往事,我拼不出完整的文字。我原以为,我忘了的,可是一件一件,如我小时夹在书里的紫罗兰,无论时间如何久远,我再翻到那一个页面,才发现它的芳香和初时依然。
周末去看姐姐,一踏进门,就见姐姐正在教云楼洗衣服。
姐姐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指挥着:“衣服要从衣领开始洗起,然后洗袖子,然后才洗前襟和后背,这样比较有条理,衣服看起来也干净。”盆子里全是泡沫,冬日的傍晚,空气里凉气肆虐,云楼的额间却冒出细细的汗珠。我站在门口,惊奇得动弹不得。衣服洗完了,姐姐说:“弟弟,家里的炉子不好生火呢,你帮我先打好火吧。”云楼打了火,姐姐接着又说:“不然,顺便帮我把饭做了吧。”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云楼大气的说:“衣衣,你笑啥呢?我知道你姐姐想要我煮饭,她现在是我嫂子,我就让着她,嘿嘿,至于好不好吃,我可不管。”
我不知何时手里握了一支笔,在纸上无意识的画着,云楼凑过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仰起脸:“楼哥哥,你看,这句话里是不是隐了你的名字在里面?”他笑:“你知道的倒多。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
“多啦,比如,我还会测字,还会看手相,还会……”
他有些稀奇:“你还会看手相,测字?”
我说当然,把你的手拿过来。云楼当真把手送过来,我一本正经的念着:“这个生命线,不错,这么长,顺,说明你身体康泰,有松鹤之寿;这个事业线嘛,也好,清晰平稳,说明你会少年得志,事业有成啊,至于这个爱情线,唉呀……”
他故作紧张,深深的看我一眼:“如何?”
我摇摇头:“主线上分出那么多分枝,说明你的爱情一波三折,而且,很重要的一点,你这个人容易被诱惑。”
他抽出手,呆了半晌:“什么经不起诱惑,你那也叫会看手相?”
姐姐早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就这样放了心,姐姐的家,充满这样温馨和睦的气氛。该是幸福的了吧。
周日下午,云楼要回学校,他骑单车,书包往脖子上一挂,回头看我:“衣衣,你上来。”
“我家和你们学校是反方向呢,你送我回去,不是要绕个大圈?”
“我骑车,很快的啦,你上来,我送你回去,你明天也要上课呢。”
我依言坐上去,扶着他的腰,他宽厚的背就在我触目可及,心里的喜悦如水一样漫出来。云楼想必也是快乐的吧?一路上,他的单车铃声清脆,谱着轻快的歌谣,疾风从我耳边拂过,吹起我飞扬的长发。青山如画,碧水如诗,如我,如我此时绽开的笑颜。
二
七月黑色的风暴,打碎了多少人的梦想,也一同席卷了云楼和我。去邮局的时候,正好被老师看见,就站在路边整整念了我两个钟头:“我想谁不上线也没想成会是你……”
我呆呆的坐在床沿,脑子里空白成了一片,妈妈上楼来,看我萎顿的神色,心疼的说:“没考上学校就不吃饭了吗?下楼去吃饭,大不了明年再考嘛。”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这些年,父母所有的期望就在这一刻幻成泡影,分数上线是我十六年来唯一可以给他们的报答。在我的悲伤里,我看见他们强忍的失望,因为要顾虑我的情绪。妈妈日渐增多的白发,父亲新添的皱纹,都是我心底里深深深深的痛和自责。
弟弟在楼下喊:“姐,你同学来了啦。”
是薛莉,我同班的同学兼好朋友,也是悬悬的就差了那么一丁点,同样被抛弃在分数线之下。她一上楼就急急地说:“衣衣,我准备去南方了,你呢?还要再念吗?”我看着她,心里矛盾得不知所以。
“你倒是说说话啊,怎么决定给个准数,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我心一横:“去。”
姐姐家,云楼问:“你真的决定了?”
我重重的点头。
他又问:“你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我输不起第二次。
他也静下来,想了想,说:“衣衣,你听我说,你去复习吧,我也去,我们一起去复习,好不好?”
我望着他,不语。
他恳切地:“衣衣,你从来都最听我的话了,今日怎么不听了呢?你想想看,如果你考上了,会有怎样一个美丽的明天?我们都去复习,就算学校不一样,可是,我一定会常常去看你,给你写信,还会去拜访你的老师,如果还有不足的地方,我们再一起去补救,不好吗?”
我的心蓦然间动摇起来,云楼,你给了我怎样一个让我向往的前景,你说,常常来看我,你说,要给我写信,只是想象,我已经迷惑了。我终于点头:“好吧。”
云楼开心的笑起来:“本来我也想南下的,其实劝你也就是在劝我自己,你答应了,我明天就去找学校。”
回到家,看到父亲皱着的眉头,我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操心了,我要怎样的人生,就让我自己去争取吧。我的嘴唇张了张,最后只说:“爸,我决定了,过几天就去深圳。”
又跑去找云楼,云楼低头想了想,忽然豪气的说:“不念就不念,我们一起南下,我就不信,大把的人不念大学就没办法活下去了?咱们自己挣钱念书去。”我呆住:“你也不要念书了吗?”他说:“你都不念了,我一个人念来有啥意思?”
就这样定好了行程,和我们一起的,还有我的同学薛莉。
原本是不甘的,惶惑的,矛盾的,然而因为有了云楼,这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哀竟然在我心里开出另一种美丽的情怀出来。
那时的火车很挤,南下的人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进车厢里。没有座位,我们三个就站着。
那时正好是暑期结束,云楼和旁边座位上的男孩子聊天,那是个正好要去深圳大学报到的学生,一脸纯净的幸福笑容,聊着着聊,竟和云楼生出相逢恨晚和惺惺相惜的感慨来,他把座位让与云楼。云楼扶着我说:“衣衣,你站了好久,先坐下休息会。”我拉过莉儿的手,扶她坐好,对云楼轻轻的笑:“我不累,让莉儿先坐吧。”是的,我站了好久,我的脚好酸,可是,我有你,我真的感觉不到累,这么拥挤的车厢,这么多人的呼吸,而我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拥着云楼,与他呼吸相闻,与他患难与共。多么希望,这长长的铁路,就这样一路铺到天边,没有尽头。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水,沿路的房舍小巷,都成了我心头不灭的风景。
那么多人都没有座位,可是在靠我右侧坐着一个人,脚下一只脚踩着一张红色的塑料小凳子。他掏出一张方方正正的锡纸,专注的从锡纸的正中折出一条折痕出来,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仔细的打开,里面有白色的粉沫。他伸出右手小指,长长的指甲像个小勺子,勾出一部分粉沫,再沿着锡纸的折痕铺开。自己先笑了笑,又摸出一个火机,打着了,晃到锡纸底下来回的烤,锡纸上一会就飘起一缕白烟,他把鼻子凑过去,那烟全部都吸了进去,然后闭着眼,脸上现出陶醉的神情。
我吓了一跳,悄悄问云楼:“他那样,是电影里面说的吸毒吗?”云楼点点头,也附在我耳边说:“知道就好,别作声。”
我靠在云楼身上,从包里摸出两本书来,一本宋词,一本张爱玲的《倾城》。那人一见,冲我说道:“小姑娘,你书借一本我看好不好?”我看他一眼,又瞄了瞄他脚下的两张凳子,然后说:“那你把凳子借我。”他笑笑,从脚下抽出凳子给我,我把那本《倾城》给了他。
云楼让我在他旁边坐好:“你都一天一夜没睡觉了,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吧。”
我看看他,困意袭来,伏在他的膝上,沉沉睡去。
云楼叫醒我的时候,已经到站了。
许多人在前面跑,我们不明所以,也跟着跑,莉儿在中间,云楼的手越过莉儿,抓住我,他急急的喊:“牵着我的手,别跑丢了。”我拉着云楼,另一只手回去拉莉儿。心里想着,不会丢的,从认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停的追着你的脚步,现在,总算能牵着了你的手,我怎么会丢呢。
三
萧雨是北方人,也是我在深圳认识的第一个人。有着典型的北方人豪爽霸气的性格。
那天,我和莉儿初进公司,下班的时候去打卡,公司外面,正下倾盆大雨。他悠闲的站在公司门口,看到我们,随口问:“两个小姑娘,新来的吧,外面雨大呢,一会雨停了再回去吧。”我和莉儿都抬头去看他,额间微卷的发,浓眉大眼,脸上有如孩子一般可爱的笑容。莉儿惊叫起来:“衣衣,你觉没觉得这个人长得好像林零?”我已经注意到了,林零是我们班的班长,是班里唯一一个我把他当朋友的男生。就这样,没来由的就对眼前的这个人生出亲切感。
云楼去了另一个开发区,在一间公司学做模具。总是闲下来的时候想着云楼,想着他习惯吗?心情好吗?有没有担心着我?莉儿说:“楼哥哥不在,似乎都不习惯了。”
那晚宿舍的灯坏了,我和莉儿在窗台上点着蜡烛。一直不知道萧雨原来就住在对面,他的脸出现在对面的窗户里,向这边喊:“咦,你们过生日吗?还点蜡烛。”我也喊过去:“灯坏了啦。”不一会,他手里拿个起子来敲门,看我詑异的表情,他有些腼腆的笑:“我来帮你们看看灯,不知道能不能修,这么黑的晚上,点蜡烛多难受啊。”一会,灯亮了,我们都欢呼起来。莉儿一定要请他喝茶,问我杯子呢?我随手一指,莉儿给他端过去了才想起那个是我自己的茶杯。萧雨说:“好清纯的茶,很好喝。”莉儿得意的:“那当然,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呢。”萧雨马上说:“那我可不可以带回去喝,明天把杯子还来。”
来来回回,萧雨和我们渐渐熟起来。我和莉儿都不是善於厨事的人,每每吃不惯公司的饭堂,也总是无可奈何。这时,对面的窗户里就飘出阵阵菜香,理直气壮的勾引我们的食欲。不多大时间,萧雨含笑的眼睛移出来:“两位小姐,可否给个薄面,赏脸请你们一起吃顿饭呢?”
我懒懒的不想动,莉儿一把拉起我:“快啦,美食当前,还要犹豫个什么劲啊。”
慢慢的感觉出萧雨对我的好,萧雨看我的眼神不再如初时的纯净。公司也开始有流言,人人都当我是萧雨的女朋友。萧雨的在公司的人缘本来特别好,我上班打瞌睡,保安不来找我,却去找萧雨,开口就说:“请客,不请客就罚款。”萧雨一听,立马跑去外面提了十几斤苹果,葡萄,分给大家吃。而我却蒙在鼓里。
云楼有信来,他说,衣衣,原来外面的世界真的不若想象的那样简单,我觉得前面一片黑暗,我看不到我以后的路会怎样展开。我的心痛起来,本来是因为我,不然,云楼现在可以安静在坐在教室里听课,复习,准备下一次的考试。
萧雨来约我。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一路走出去,他说:“那边草坪有石凳,我们去坐坐吧。”我说好。我沉默着,看他几次欲言又止,我干脆的问:“萧雨,你喜欢我吗?”他似乎料不到我会这么直接的问,有些狼狈,然而还是点头。我又问:“公司都在传言我们是男女朋友,你可是想追我?”他愣了愣,又点点头。我轻叹口气,幽幽的说:“可是你知道吗?我好喜欢我的哥哥,好喜欢好喜欢,连心都痛了。”他又一愣,不解的问:“可是他是你哥哥啊,你怎么能喜欢自己的哥哥呢?”
我说:“他其实不是我的亲哥哥,他是我姐夫的弟弟,我只是一直叫他哥哥,我那么喜欢他,可是他却不知道,只把我当亲生妹妹似的……”心里说不出的心酸,失声痛哭起来。那个一直埋在心底里的秘密,在这个人跟前,就这样轻易的坦露了出来。恍惚里只把他错认成了林零,林零是我的知己,我和他没有任何的秘密。他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掏出纸巾,帮我擦着脸上的清泪,连声安慰:“他一定会知道的,你这么可爱,他一定也很喜欢你,你别哭了,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哭过,你以前都是轻柔柔的笑,我也会对你好,好不好?你以后也叫我哥哥,我也当你是我最亲的妹妹,好不好?”我哭得不能自已,云楼云楼,你可知道,我心上密密缠绕的网,一牵扯就生生的痛?
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一定要去看云楼。
请同事帮忙请了假,刚一进门,云楼正靠在椅子里,看到我进来,他一下坐起来,嘴里只说:“我以为你不来了,你再不来,明天就看不到我了。”我不语,他又说:“哥哥让我回家去考试,还有半年时间可以复习。衣衣,你跟我回去吧。”不,我不能回去,我不愿再加重爸妈的负重,而且还有弟弟,他已经升高中了,我们家负担不起那么多。
晚上,云楼送我回宿舍,一路清浑相伴,我们的影子在月光下合了又分开。心里隐隐有预感,这一别,或许从此云楼就错出了我的生命。到楼下的时候,云楼说:“衣衣,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吧。”我有些恼怒起来:“我的人不是在这里吗?还要照片做什么?”忽然心里又后悔,抬头悄悄看一眼云楼,他紧抿着唇角,再也不多说话。
我分不清是什么感觉,拿出口袋里的钱,全部买了水果和其它云楼路上需要用的东西,云楼看我眼里闪着泪,似乎也不好多说。东西递给他,终于忍不住泪水滂沱。
他说:“衣衣,你别哭,我还会来看你啊,如果我考不上,马上就来深圳,如果我考上了,放假也会来看你的,好不好?你也知道,重庆的冬天比较冷,我的手会冻。”
我知道他只是在安慰我,可是,这样也够了,我永远跟不上他的脚步,永远也只能抬头仰望着他,只要他好,只要他好啊。我擦了泪,轻轻一笑:“明天几时的车?”
“八点,所以,我六点多钟就从这里走。”
我的泪又滑出来:“那好,我明天一早去送你。”
“太早了,你还要上班,你就别来送我了,休息好了就好。”
萧雨从旁边走过去,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上楼去了。
六点,我急急的从楼上下来,一转角,萧雨倚在楼梯口,我奇怪的看着他:“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
他也回望着我:“你这么早要去哪里?”
我顾不得理他,如飞下楼,再晚来不及了。萧雨一把拖住我,问:“你可是去送你哥哥?他今天走,是吗?”
我惊奇的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落寞的一笑:“我昨晚看你哭成那样子猜也猜到了,看你眼睛现在还肿着。你平时什么事都不在意,性格也宽容随和,只除了你哥哥,能让你哭的事情,除非他要走了。”说完,拦腰抱住我:“你不能去。”我大惊失色,眼泪又涌出来,哭着说:“萧雨,你放开我,我要去送他,再晚他就走了。”萧雨的泪也流下来,他说:“衣衣,我知道我这样你一定会恨死我,可是,我就是不能让你去,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也顾不得了。”“萧雨,你怎么这么霸道?”云楼,云楼,我没有失约,你知道吗?我只是力气不够大,我只是来不了啊!我的脚一软,半点力气也没有。萧雨抱起我,又把我送回了宿舍,细细的替我盖好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八点早已经过了。从此不理萧雨。
四
姐姐打来电话,说云楼已经考上了长沙一所重点院校。
我的眼角潮湿,心里欣喜异常。这个结果本就在预料之内,然而亲耳证实,还是忍不住无限欢喜。
云楼走后,莉儿和我的关系变得异常恶劣,我弄不清哪里开罪了她,和她说话,她理也不理,看我的时候,也只用眼角,仿佛对我存了几辈子的怨恨无法化解。我待她愈好她似乎愈恨。我骄傲的心容不下这样的蔑视,也不愿再与萧雨同在一间公司,于是换了工作。
路过原先的那家公司,正好看见莉儿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招呼,莉儿已经看见我了,她飞扑过来,抱着我声泪俱下:“衣衣,我对不起你。” 她是说她之前对我的态度吗?我愕然,拍着她聶动的肩,安慰到:“傻瓜,我又没怪你。”
萧雨不知从哪里得来我的地址,依然是天生的好人缘,没几日就和公司的保安还有我同科的同事称兄道弟起来,还义务当他的眼线。我暗暗觉得好笑,气早没有了,萧雨时不时的请我去当他的吃客,我也乐得有美食可尝。日子平静如水,只有对云楼的思念依旧。可是云楼,我们已经有了不同的环境,而你将来也会有不同的际遇。即便有交错的时候,也怕不在同一个平面上了吧?
云楼有信来,他说:“衣衣,这世间你是我最信任的知己,不管别人说你如何如何了,我始终相信你。你是我最可爱的衣衣妹妹。”落款:你的楼哥哥。
拉了萧雨来问,萧雨说:“据说,你的莉儿妹妹也喜欢你家云楼哥哥,所以到处去说你跟我跑了。”
我呆住:“啥?我跟你跑了?”怪不得,怪不得云楼会写那样的信来,怪不得莉儿会哭着说对不起我。我已经不再计较了,年少轻狂的旧事,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心慢慢平下来,依然是每周写封信给云楼,每周准时收他的信,看他描述学校里的喜怒哀乐,我的心也跟着他沉浮牵动。他说学校里有自己的文学社,衣衣,你的文笔那么好,如果你在,一定不会逊於他人的。他说要考英语四级了,等到他生日的时候,我就给他寄了台小录音机,他回信,满纸洋溢着欢乐,他说,衣衣,我现在上哪都带着这个小录音机,考英语也不怕了,累的时候还可以听听歌。他说,衣衣,我们宿舍的人都羡慕我有这么好的妹妹呢。他说,衣衣,楼哥哥现在没有能力,可是,等我以后毕业了,只要你需要,只要你说一声,再难楼哥哥也要帮你办到,你相信我,绝不是说的空话。他说……
我不知道是该觉得幸福还是悲哀。
三年的时间逝如流水,云楼就要毕业了。
姐姐来看我,忽然问道:“你楼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的女朋友?说是他的同学呢,我想你们感情要好,你该比我们还早知道的。”云楼有了女朋友?我们平均一周就通一封信,可是他却从不曾提过他的女朋友。
回去公司,站在宿舍的六楼顶上,这么多年,我早已学会了如何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傍晚时分的天空温存而静谧,远处有隐约的树影,月华如练,我的泪如雨下。云楼,只要你好,从今以后,只把你当作最至爱的哥哥,再无奢求。
大病一场。只有萧雨,三日三夜守在我的病床跟前,医生说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所以要用中药调理。他就每日守在火炉前,认真的计算:“三碗水煲成一碗……”我看着他,眼角静静的滑出泪来。
八月,我回重庆。正和姐姐吃着饭,听见门外有云楼的声音,他已走到跟前,我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夹着的菜几乎掉下来。他看见我,眼睛亮了亮,欣喜的说:“衣衣几时回来的,怎么都没有告诉我。”我还是多年前相识时不变的微笑,轻道:“回来好多天了,过来这边两天了都没有看见你。”忽然见他身后跟了个女孩子,高高的个子,眉目英气。他回头向她一笑:“这个就是衣衣,我妹妹,来见见。”那女孩子上下打量我,眼睛里有些许戒备,她说:“衣衣,知道,简直是如雷贯耳呢。”这是一个对云楼用尽了全部心思的女子,我心里忽然释然。
云楼依然送我回家,还是多年前的小路,还是当初的那个人,只是他说衣衣,没有多的时间陪你玩,你不会怪楼哥哥吧?我焉然一笑,心里道,有你相送,已然足够。只是一直想问,哥哥,可有那么一刻,你是喜爱着我的,不只当我是妹妹?只问这一句,从此以后,万水千山,陌路天涯。然而,我终究也没有问出口,我知我们的生命再不会有交集的一刻,云楼,只要你好,从今以后,只把你当作最至爱的哥哥,再无奢求。
萧雨的电话打到家里来,他声音里的怒气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也清晰的传进我的耳里来。是了,他说过星期天早上找我一同去爬莲花山,可是我一早六点就上了返渝的汽车。他在电话里大吼:“我七点就来等你,结果人人都说你回家去了,你要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去爬山?”我把电话拿开一点点,歉意的:“对不起啦,我也是临时决定,反正你也没啥损失,就是起床早一点而已嘛。”
他问:“你几时过来?”
我想了想,说:“我不会过去了,我要在重庆找工作了。”
他又问:“为啥?深圳不好吗?你等我几天,我去你那里。”
开啥玩笑呢,我连忙说:“你不要来了,我们家里人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你来了好像不太好,容易产生误会。”
他气极:“我明天就来!”电话里好像有磨牙齿的声音。只听卡的一声,电话就挂断了。我握着电话,有些好笑的想,明天来,你找得着吗?
两天之后,当萧雨风尘卜卜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的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使劲眨了眨眼睛,他还是好端端的站在我的面前,并没有消失,证明我不是在做梦,或是神经衰弱产生的幻觉。他恶狠狠的逼问:“你说,你倒底愿意还是不愿意?愿意我就留下来,不愿意我掉头就走,反正回去的车票我都买好了。”
啧,根本是要挟我嘛,他大老远的跑来,我怎么忍心让他水都没喝一口又掉头而去呢?
萧雨正努力的在炒菜,我的胃口已经被他养得愈来愈挑剔。我一边偷吃,一边口齿不清的说:“萧哥哥,你炒的菜愈来愈好吃了哦。”叹口气,又说:“唉,我现在才发现被人这样的宠爱着是一种多享受的幸福。”他好笑地捏捏我的脸:“你根本是个喂不饱的小馋猫。”
姐夫问我:“衣衣,我这里有你楼哥哥现在的联系电话,你要吗?”有一瞬间的恍惚,我淡淡一笑:“不要了吧。”不要了,免得徒增大家的烦恼。姐姐忽然说:“衣衣,你知道吗?你楼哥哥结婚时说,若早知你是喜欢他的,他谁也不要了。”我一呆,是吗?原来当初并不是我独自一人在徘徊在挣扎。
五
云楼牵着小女儿的手,爱怜的宠着她,好可爱的女孩子,只一刻我就喜欢上了她。她的眉目轮括都有着云楼年少时的影子。我抱她过来:“乖乖,叫声阿姨来听。”她看着我,奶声奶气的唤:“姨姨好。”
大家都笑起来,就连萧雨,那么粗犷的一个人,也放柔了声音,轻轻哄着眼前这个柔软的小人儿。云楼的注意力全被她吸引过去了。
我心里暗暗一叹,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也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眼前,你却已经忘了,我就是你最初相遇的那个人。
是的,连我也几乎要忘了,只有眼前这个明丽的可人儿,这么清晰的唤:“叔叔,姨姨,抱抱。”
我回头,和萧雨相视一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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