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30号，是母校一中50周年华诞，学校举行了隆重的庆典活动。我因为远在他乡，再加上近来事务繁杂，所以没有回校。头一天晚上，同学兼死党大曾来了电话：“气氛非常热烈，新旧校友老少爷们济济一堂，我们三（5）班有近三十位同学到了，大家玩得很开心，有几位还问起你来了，”忽然，他压低了声音，“李霞也来了，要不要跟她讲两句？”

李霞，我的脑子轰的一下涨了起来，还来不及回过神，那边已经传来一个久违了的声音，仿佛是从很多年前传过来的：“喂——”

我依然很慌乱，“哦，是李霞吗？我是建——”

谈了一会校庆的事，我渐渐的平静下来，接着问起她的近况，“最近，你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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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边已没有了声音，已经挂了很久，我还傻傻地楞在这里。

就是这样------

霞是我高中的同学，一九八五年夏天，她考入了西北一所著名的学府，而我则进了家乡武汉的一所大学。尽管高中时我们男女生是极少讲话的，但上了大学之后，一下子都变得健谈起来，常有书信来往，谈一谈学习生活中的一些琐事，交流一些思想和看法。大学二年级岁末，霞给我寄来了一张明信片，上面有这样的几句：

你想象过大海，

你想象过大海；

你见过大海，

你见过大海；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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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着这首关于大海的小诗，我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继而又是一阵惭愧，虽说这近二十个春秋也并非虚度，但多年来一直无缘领略到大海的苍茫与深邃，毕竟有些遗憾，之前，我曾多次写过向往大海的文字，看海，是我由来已久的愿望。几回回梦里神游大海，醒来时却不知魂归何处。而现在，这位高中时的同窗女孩，突然之间，给我寄来了这样的几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大海啊，大海，你究竟如何满足我的渴望与思慕？

大学里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们一部分同学被安排去青岛实习。那是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我很兴奋，我终于可以见到大海了！火车正午抵达，一下车，我就迫不及待地赶到海边，坐在软软的沙滩上，静静地望着这一片梦幻般的兰色！

这，就是海吗？这般的平静，这般的温柔，除了一望无际的兰色，丝毫不是我梦中的一切。我的海应该有汹涌澎湃的波涛，应该有连山喷雪的巨浪，应该有雄浑磅礴桀骜不驯的气势！

可是……·

早春三月，空气中还有丝丝凉意，微风不时地掠起我有些凌乱的头发，岸边泛起阵阵浪花，象是欢迎我这位虔诚的远方客人。

然而，我失望了，为了我梦中的那片相思。

也为了我无法解开的情结——那首关于大海的小诗。

大学毕业后，我参加工作，留在了武汉，霞也从遥远的西北回到武汉的一所专科学校任教。虽然高中以后我们一别就是四年，但此时相聚，却倍感亲切，不久，我们相恋了！

我渡过了生命中最美丽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我们一起琴瑟相和，把盏问诗，一起踏青漫游，乘风追雨，有相守，也有相思，忘情于我们自己的世界，“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可初恋时，我并不懂更不知道珍惜爱情。当时，我很沉迷席慕容的小诗，很喜欢她那种空灵伤感的情调，也信奉她关于爱情要“绝对的坦诚，绝对的宽容，绝对的美丽”的观念，可现实生活中，却不是这样的，正如我所看到过的大海，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我曾经问霞，那首“你想象过大海/你想象过大海----”的小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霞笑了笑，不答。

“是不是有些失落感？”我想起了以前学过的鲁迅《藤野先生》中是开篇首句：“东京无非是这样，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老师讲过，这表达了作者当时一种很失望的心情。

霞还是没有回答，笑了笑，“你自己去想吧！”

整整两年，我始终没有找到答案，直至我们最后分手。

九三年的那个夏天，我离开了武汉，来到广东东莞，用当时很流行的一个词语就是“下海”。在“海”里一“下”就是几年，从当时的不名一文，到今天的小有所成，几年的风风雨雨，血汗征程，几多得失，几多艰辛，满身的疲惫，挥之不去。三十有几了，依然是踽踽独行，孑然一身，找不到一个可以歇息的港湾，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常常想起那首小诗：

你想象过大海，

你想象过大海；

你见过大海，

你见过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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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八月，我特地去了一趟惠阳大亚湾，看海。这里的海，不象青岛的那样依偎着都市的繁华与喧嚣，只是很安静地躺在郊野的一隅，显得格外从容淡定。去的那天，是一个雨天，到海边时，刚好雨停，云很低，黑黑地压在海面上。

我静静地站在岸边，看着，想着，寻找着------

“啊！多美啊！”我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大海，显得十分兴奋，“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积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高尔基的《海燕》和女孩子一起飞来了！

“美吗？”她身边的男孩子说话了，看得出，这是幸福的一对，“你不觉得有些沉郁吗？”

“沉郁又怎么了？沉郁就不美了吗？”

我的心，猛的一震，我仿佛听到上苍正在给我一种昭示。是啊，都美，大海就是这样，不管是风和日丽的春天，还是云飞雨乱的秋日，平静是美，奔放是美，沉郁也是美！大海以各种风姿展示着自己的神韵和丰富的蕴藏，她不会因为你的想象而变得是或者不是，不管用怎样的方式表达，她总是大海！大海，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我恍然大悟，多年来我苦苦寻觅的答案不就在这里吗？我曾经用一种理想化的眼光去面对生活，面对爱情，可完美终究是不存在的，我因此而彷徨失望，也因此而失去。我终于明白，完美不在，但美还在，我们就生活在缤纷的美中，无论怎样的生活，都是一种生活，以健康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目前的生活，接受他，寻找出快乐美丽，活出生命的意义来，这就是美丽的生活啊！就是成功！爱情，不也是这样吗？

我懂了，那首关于大海的诗，或许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坦然，坦然地面对，坦然地接受，就是这样，生活就是这样，在坦然中活出美丽，在美丽中坦然地活着！

夜，已很深了，大曾的电话已拨不通了，明天是校庆的最后一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问一问霞：“是不是就是这样？-------”

1999年11月05日夜初成

1999年11月17日改成

后记：这是几年前的一篇习作，写成不久它就失踪了，前些时搬家，被发现了，再读一遍，却又生出许多感慨。而今献丑，算是让它发挥一点余热罢。

2005年10月25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