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母亲告诉我,家里的小黄牛卖掉了。自从父亲走后,哥哥和我建议母亲不要种太多的田,这样小黄牛用处不大。这头小黄牛,是十四前年老黄牛的“女儿”,而随着小黄牛的消失,有关牛以及发生的事只能在文字中凭吊,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老黄牛是从本生产队买回来的,当时父母下了很大的决定,因为一头牛要250元,这在1991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牛对农家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夏收冬收之后,如果没有耕牛,一切都无从谈起。结果,打了一个借条,大概是四年之后才还,那时的物价已经有所变化,但主人没有后悔的意思。
放牛是件苦差事,也是一件美差事。苦在一天都必须看着牛,无论刮风下雨,都必须出去。农忙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父母就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把牛喂饱牵到田地里就算完成了任务。有时候,牛贪吃稻子,我的力气偏小,扯不住绳索,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个时候,最怕是被主人看见,被告到家里,少不了挨一顿骂。父母照例是赔个不是,笑脸相迎,并且拿出粮食、黄豆作价赔给人家,那时的心里最不好受。
牛放得多了,渐渐摸索出一些经验,哪里的草丰盛,哪些草牛比较喜欢吃都一一记住。这样,放牛也就成了一件美差事。有时候,兄妹三人常常为了争谁放牛而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胜负。放牛的伙伴极多,呼拉一下,生产队的七八个伙伴都集中在一起。牛放饱了,把它拴在水库堤坝上,“扑通”几声,赤着脚光溜溜游泳。水库里有一些轻生的人,大多因为生活、婚姻出现了危机,而我们对于大人的警告是充耳不闻的,但因为技术的缘故,也不敢往深处跑去。
放牛的时候,常常可以听到老婆婆的陈年旧事以及生活中快乐与烦恼的事,如媳妇对老人不孝敬,孙子不乖诸如此类的问题,而她们的一些观点,朴素富有哲理,深深影响了我。人多的时候,和小伙伴围在一起玩一种叫八十分的牌,或者拿着鱼钩跑到水库钓鱼,或者拿着飞行棋之类的东西。上了四年级,兴趣渐渐转移到书本上。书无非是哥哥的优秀作文选、故事会、武侠小说,那些残缺的书,在我眼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把牛放进山岗里,看到精彩处,竟然忘记了时间和牛。这个时候,就学着牛儿的叫声,呼唤着它,有时牛也会跟着“大部队”回家,虚惊一场或挨一顿骂自然少不了,可书的诱惑力太强了,我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书。
上了中学,牛大部由姐姐照料,六年的时间。因为是她的病的原因,家里经过多次讨论,姐姐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上中学。姐姐平时除了放牛,洗衣煮饭炒菜,一直默默无闻,将自己的痛苦深埋在心底。而我记忆中深刻的,是在初三报名参加中考需要五十块。那个时候,正值得家里急需钱,农药化肥全投上去了。姐姐拿出五十块,说:“你拿去吧,以后记得还我哦!”当时我许下承诺,一定还一百元。但是,在我还没有实现这个诺言的时候,病魔就将她夺走了。姐姐走时,我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她也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当唯一可以见证她的汗马功劳的老黄牛也被送进屠宰场的时候,我再也很难在我的脑海中想想姐姐的容貌。牛与人的命运,是否有着相同的方向?无法回答。人不是一个确定的常数,而是某种变化着的,有时坠落,有时向上的东西。因而,一个人保持清醒去超世,是活着的我们必须直面的。
很多时候,我看到这首抄自笔记本的诗,都有一种难以释放的感情。“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身披一缕,当思织女之劳;日思三餐,每念农夫之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而小时候一段特殊的经历,成为现在以及以后的一笔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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