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家离乡七年，远离了那个挺拔的山头，放不下心中的无限牵挂。久未饮山涧清泉水，从未忘乡间浓烈情。

在家乡的年月，每逢清明时节，父母都会带着我们去上坟。在小孩子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别致的乐趣，哪知荒草含悲情。

爷爷在我尚未出生时便去世了，那时父亲也不过十六岁。所以，我从不知道爷爷长什么样子，也只能凭自己的意想去推断“爷爷”的内涵。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五岁，给我的感觉是吹吹打打极为热闹。也许就在那时，我学会了用那种节奏敲打盆子，每次都招来母亲的斥责。后来听母亲讲我们与奶奶的故事，特别是我的一些事，全家笑过之后，才感觉到失去已远的亲切。妹妹总是喜欢夸张的来形容我的憨态，我就拿出她的那句经典明言：“他们怎么把奶奶装在黑袋子里啊？”奶奶出殡时她稚气十足的话语，那时她三岁。

山乡里，没有专门从事花圈制作的人。家庭主妇们，都会扎各式各样的花笼。花笼是圆柱形的。由许多条下垂的线组成，每一条线上串着样式各一的折纸。比花圈精致得多，也比花圈费事得多。　清明时节，山里的活计少，妇女们就可以整天在家做花笼。母亲每年要做五个以上的花笼，会忙很长一段时间。她教我们折各种纸花、纸船、鸟兽。我们也帮着她折，可我们只是以一种好玩的心境来做这些事情的。从不像母亲那样半噙着泪水，满怀着虔诚。

上坟的时候，放下了所有其他的活，全家去山间，清风还有些冷。偶尔禁不住一个寒噤，母亲拉过我们，总希望为我们挡着凉风。

奶奶的坟头，还看得出黄土的颜色，稀疏的长着些野草，一两棵小树苗，静静的等待发芽。坟前立着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应该是充当墓碑的。可是在我的记忆里，那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也许，石头只是一个简单的标记。让能读懂这个标记的人在许多年后能找到曾经的痕迹，而不需读不懂它的人打破这里的沉寂。坟前的空地上，落满了许多松针，松不老，针常落。人已逝，情永存。父亲带我们磕拜，我不知道怎么样来表达我的真诚，便努力的回想奶奶身边发生的一幕幕往事。山间的鸟偶尔啼，坟前的我从不哭。几把纸钱，煽情地跳着火苗，不知道能否让奶奶感到温暖。数声炮响，打破寂寂山林，不知道回不会惊醒奶奶的梦，还是驱散她的寂寞……

爷爷的坟头，明显的写着岁月的流程，荒草荆棘，早已与山融为一体，微微隆起的山丘，要不是那块石头，真的难以确定这里是爷爷久息的床。做着同样的事，却少了脑中的镜头，一片空白。只有炮响，让苍白的脑海渗进些紫红的血色。有一次，在我们磕头起身的时候，看见一条小蛇快速的钻入那土丘里去了。妈妈便说：“爷爷知道你们来看他了，特地出来看看他没有见过的你们呢！”当时我小，以为是真的。于是很感激那条小蛇，相信它更带着爷爷的使命。后来，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想，如果再有这样一种情况，妈妈还是这样说，我也不会道破。那终究寄托着活着的人无限的心灵慰藉。当“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时候，难道那一份寄托都不能拥有吗？

后来，当往事变得模糊的时候，我惶恐的想:爷爷奶奶的印象，在我脑中恐怕就只有那两个模样相似而颜色不同的土丘了。意外的是事实并没有如此，在往常妈妈应该扎花笼的时节，妈妈不用再扎花笼了，于是，妈妈半噙着泪水，满怀着虔诚，给我们讲爷爷奶奶的故事，妹妹笑我，我笑妹妹，算作清明的挽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