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利不屑地瞥我一眼,蓦地朝我伸过来一道白灿灿的东西,我应激性地抓住了它。
我抓住的是刀刃。负利悠闲地把刀抽了回去。我抬起手看时,发现手心已是个铡刀的刀鞘了。我急忙捂住喷泉般汩汩涌动的手心,哇哇大叫起来,我喊:“不!”负利冲我笑一笑,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了。一阵又一阵的闷重声音向我压过来。“屈辱!耻辱!”压得我呼吸维艰。
我茫然不知该怎么做,报复?怎么报复?不知为什么,很有些怕负利,我觉得倘若我报复,负利会再次扬着刀刃刺过来。我冷冷得真哆嗦,恐惧一阵又一阵加深着我的屈辱、自卑与怯懦。
有些秃顶的四十多岁的高个子男人景纯走过来,亲切地对我说:“你得告状哩。”
我茫然抬起头望着他。他脸上挂着忧戚地关切。我又哭了,我的心很温暖,我说:“你一直像一个父亲一样关心我,见到你我就喜欢就温暖就感动。”
景纯轻轻抚慰我,把我带到了一个人家。寂寂地,我感到有些尴尬。景纯推开门说:“建强在吗?”
一个女人露出头来,畏畏缩缩地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们一下,便缩回脑袋,闷闷地喊了一声:“建强!”
建强出来了,带着眼镜,呐呐地,很忠厚的模样。景纯很自然地说:“建强,你得帮他,他要告状。”这时我才知道建强是个律师。建强欣然接受下来,问了情况便写出讼词,接着便索讼费。景纯从自己口袋里抱出410块钱,交上,便匆匆走了。我感到很心疼。抬起手时居然发现伤口已经愈口了,愈合处似一条盘曲的蚯蚓躺在那儿,我开始怀疑告状的必要性了,我冥冥觉得我会输掉的,而输掉后损失得将不仅仅是这410块钱的认讼费。我问建强:“有告状的必要吗?”建强异异地看我一眼,说:“当然有。”我想,“交了410多元讼诉费,打赢了官司而只得200多元的赔偿,哪如就此算了呢?”建强看穿了我的心思,拿出一个材料说:“法律呢,你看!负利得赔偿你12万。”这很平衡了我一下,可我依然很担心,总觉得负利是个可怕的家伙。我说:“咱们能否定个协议呢?官司打输了,你就将那410元诉讼费退给我;打赢了,那12万咱们两人平分,我给你6万怎么样?”建强漠然地摇摇了头。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我觉得建强这家伙是个吱吱唔唔的骗子。
建强突然假装起来醉眼朦胧起来,懒洋洋地拉着我说:“走!咱们喝酒去!”于是一起走,走到一片绿草茵茵的梯田,他便倒在软绵绵的青草上,打起鼾来。我也不自觉地躺下来,闭上了眼睛,待睁开时,看到两条蛇从我两侧浮云似的朝前游去。我骇了一跳,大喊:“建强!蛇!”可蛇不在乎我的呼喊和建强的存在,兀自消失在前面的草丛里了。
景纯突然找到我们,脸上挂着忧虑,说:“关于告状的事得斟酌斟酌。”这很说中了我的心事,我甚至觉得景纯居然现在才意识到了这一点,真是不可思议。然而建强很不同意,咕咕地和景纯讨论了一番,景纯便悻悻走了。然而建强脸上不屑的神情,我感到厌恶,我觉得建强是怕索回那410诉讼费才如此的。
等我刚走到法庭门口时,居然便听到关于我的案件的判决结果。声音很洪亮很威严,听起来也满有个义正词严的样子。可听了几句我便知道了。我的告状是诬告我已经输掉了官司。
屈辱的怒火海水似的在我心胸中汹涌澎湃。
我刚走到法庭内,里面已宣布散场了,我看到了一个长着六岁脸庞的六十多岁的审判员,他一脸慈祥满腮红光笑吟吟地走过来。
我便拦住他,问道:“是不是只有受害者才能在法庭上失败?”
这个老实的审判员脸上的慈祥不见了。
我说:“是不是只有受害者才能在法庭上失败?”
这个老实的审判员满腮的红光不见了。
我说:“是不是只有受害者才能在法庭上失败?”
这个老实的审判员嘤嘤地哭了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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