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乡间女子系列02号]

我叫番婆，我的这个乳名比我真实的名字更重要，其实我知道我并不“番”，我很聪明，甚至聪明过人。

听奶奶说，我2个月大的时候就很便宜地卖到这里，到底是那里人谁也不清楚，连我自己，这并不重要，我一直认为我是这里人，我是喝这里的水长大的。

我小学毕业就没有再读书，因为家里穷，我当时是很想读书，我不敢说，我们村好多的女孩子，脸进校门也没有。我是村里女人中文化水平最高的，我会帮别人看信和写信。

我热爱劳动，家里家外总有永远忙不完的活。

我很满足，我有一个很会读书的哥哥，一个很好的父亲，可惜的是母亲有点不正常，喜欢干活就干，不喜欢干活的时候喜欢四处乱走，整天嘻嘻哈哈的。但从来不会惹来麻烦，我们就由她了。

我最怕的是奶奶，奶奶很严肃，整天都不干活，总住着拐杖，她最喜欢养鸡养鸭养鹅，这些大多拿去买，偶尔杀了，那肯定是哥哥在的时候，我照样能有口福，来解馋，想起来还有点喜欢奶奶。

我不敢有什么幻想，当我懂得有一天也要嫁人的时候，心理有些复杂，我想若能走出这偏僻的地方该都好呀，反过来一想，绝对不可能，村里好几个和我一样，都和家里的哥哥结婚后或嫁在本村。对于哥哥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哥哥是我们家的骄傲，他是一个大学生，有工作，今后吃皇粮，穿皮鞋，我想我今后应该有一个穿裙子的嫂子。有一次我梦见我是哥哥的新娘，醒来浑身是汗，自己给自己打了两巴掌，这个梦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默默地藏着，从此，哥哥回来，一看到他，我就有点不同的感觉，心跳得特别快，有时还故意回避他，每次给他洗衣服，总思绪万千，特别喜欢他衣服上的味道，也许这叫男子汉的味道吧，每当这样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脸热热的。

夏天来了，哥哥也大学毕业了。我在想，哥哥第一次拿到工资，会给他唯一的妹妹买什么礼物呢？我最想一条裙子，我的女同伴去外面打工回来，都穿裙子，她们说，我穿裙子一定比她们漂亮，我不敢说，后来想等嫂子来了，有她不要的给我一件我就满足了。我有些激动，未来的一切似乎很美好。

我还没有等到礼物，家里发生了变故，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那是一年中的“月半”，好几年没来的舅舅突然出现在我家，舅舅来了和哥哥说了话，哥哥就一直在房里哭，我不知道什么事，我去叫他吃饭时，他吼到：“别管我，滚。”这是哥哥第一次对我怎么凶，我差点哭出来。晚上，家里的气氛有点异样。家里来了几个堂亲，还有舅舅，舅舅一直在抽烟。我和哥哥被叫到他们面前，奶奶说：“事就这么定了，秋后结婚。”他们接着七嘴八舌地发话了，我一句话也没听到，脑袋嗡嗡作响，我只明白我要和哥哥结婚了，太意外了，太突然了。

国庆节我们真的结婚了。

以后，哥哥每周末就从城里回来，有时还偷偷带吃的东西给我，叫我不要说出去，我心里很高兴，我也不敢叫他哥哥，没名没姓地叫他。

一年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大家都不大高兴了，哥哥也经常唉声叹气，我知道他们喜欢男孩，其实我也一样喜欢生男的。从此我也发现哥哥对我有所改变了，第二年，哥哥也升官了，我是听村里人说的，他没有告诉我，这时我才发现我和哥哥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话了，也好象都没有机会，他每次回来都和堂亲喝得醉醺醺的，有时还有陌生人来我家，带来好多好多的东西，还有酒。

女儿慢慢长大了，可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想是他官当大了，工作忙，没时间回来，我觉得很正常，我曾听说过他的酒话：“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我也觉得有道理。

春节，他照样回来。要去上班的前一天晚上，他对我说：“我们离婚吧。”我不大理解离婚的意思，他接着解释说：“你去嫁给别人，我再娶一个，她是……可是老人都不同意，不知怎么办。”“我走就是了”我没有思考就回答了，我明白了。我也没有问她是谁，我很平静，没有哭，我想我该听哥哥的话。

于是，春茶采完后，我就跟帮人家制茶的“候鸟”走了。

2005-10-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