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结束那天下午,大箸没能赶上到半坡的客车,“我得趁早找个窝歇脚,”大箸捋了捋他不逊的长发,其实他这个动作很多余,因为他的披肩长发,每天起床时都被他打理得油光水滑,丝丝不乱地扎成个小辫拖在脑后,一看就是个外表狂野、内心沉静的男子。
“到我那住一宿算了!”岩波很诚心的邀请他。
“这个……算了吧,”大箸露出一些少见的犹疑,“那恐怕太打扰了,”大箸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事!么女不和我住在一起,她只是,”岩波打住了话语,上前拉住大箸就往车里塞,岩波他俩一路上谈笑风生,我却长久没有说话,岩波向来顾及别人的感受,我很感激他没把“么女只是我姐家的保姆”这样的大实话说出来,他对初相识朋友的坦诚和热情好客,让大箸我俩十分感动,虽然,他收留了一夜的这个朋友,后来帮他照顾了一年的女朋友。
入睡容易,睡眠的过程却很漫长,近几个月来,几乎夜夜都噩梦来扰,我又梦回赵家大院了,赵乔宇依然在客厅里和来客谈笑风生,放学回来摆书包的赵依照在窗棂边大声喊我,“么女,么女,你快点出来看!”我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出去。
赵乔宇是岩波的姐夫,“么女,虽然岩波只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我俩在待人接物上非常谈得拢,这份感情比亲姐弟都深啊。”依照母亲和我说过后,她对岩波如同孩子般的宠爱我不再感到惊讶。
依照一阵风似拉着我往院子里跑,赵家院子占地约600平方米,院落被岩波外公收拾得错落有致,院墙左边的花圃里,常有零星的花朵在错落开放,清晨起来,站在院中,总有阵阵花香袭来,偶尔有蝴蝶在花间飞舞,那时依照总是要顽皮地在花丛间追一会儿蝴蝶,直到她爸爸在车里按喇叭警告她上学快要迟到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岩波外公中风后,院子柳树下少了那个纳凉的藤条躺椅,躺椅年代已久,扶手处都被磨得有些光滑,闲下来时,我会在花圃里松土,给柳树施肥,或者静静地摩挲躺椅光滑的扶手,遥想老人家那些曾经的往事。
依照我俩拂开柳枝,就看到赵家老井,听岩波说,这口吊井,是多年前赵家祖上就打的,前几年城市建设管理部门曾强制要求把井填平,他外公坚决不同意,说把赵家龙眼填起来后,子孙后代就不发旺了,为此,身为电信公司老总的赵乔宇送礼打点跑腿说情,后来,井倒是留下了,但是加了个井盖,盖子被上了锁,钥匙在城管部门负责人手里,井还在,地下水资源需要保护,不准再用了。
到井边时,我愣住了,井口竟然是敞开着的,而且井中不断有水涌出来,水面还有很多垃圾朝院子里四处浮散开,我着急了,吊井边原来有一条排水沟,我急忙拿起柳树上挂着的水瓢舀水,右手舀水,左手捞水面上的垃圾,垃圾的内容可真丰富,塑料袋、易拉罐、废纸板、烂酒瓶、破衣服、臭袜子……就和垃圾坑里看到的差不多。
第一次到赵家时,是技术学院同学许智勇带我来的,刚进赵家大院,就看到院落中茂盛的垂柳,风过时,柳枝摇曳,“赵总,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么女,人很优秀,做事也很利索,没得褒忐。”许智勇把我往前拉,“么女,赵总家情况你也大体了解过,在这里做保姆,无论从薪水还是成就感方面,相信你都不会感到屈才,”赵乔宇我俩都笑了,做保姆还会带来成就感——这说法很新鲜很酷,院中栽柳的主人,一定很细腻!我想起周奇奇的理论。“爸爸,”一个眼神清澈透亮、长得水灵可爱的小女孩跑出来,“依照,这位就是你许叔叔请来帮忙照顾你的阿姨,喊么嬢嬢。”“么嬢嬢?!”“对!我们都喊她么女。”许智勇爱抚地看着她,“那么,我可以也喊你么女吗?我觉得这样喊好亲切也!”我使劲点头,“可以可以,我也觉得么嬢嬢听起来很别扭。”“她妈妈在外地工作,十天半月都忙不回来看一次依照,烦你多费心了!”赵总是个成熟有为、帅气十足的中年男子,他的笑容亲切和蔼却又磁性十足,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柳枝轻拂、温馨和睦的家庭。
我依然在井边不断的舀水,手酸了,腰开始疼了,不断涌出的井水也开始变得清澈可见人影了,身边的依照不知到哪儿去了,透过水中倒影,我依稀看见月亮出来了,明晃晃的,月影映在水面,耳边柳枝轻拂,水中我的影子,白衣白裤,那情景颇有些诡异,水面上突然缓缓上浮上来两具尸体,两具赤luo裸的尸体,一具男尸,一具女尸……“啊!!!”松一口气正准备回去睡觉的我被惊吓得目瞪口呆。
近视的我吓傻了,下意识的凑近水面细看,岩波!陈滔!我大声叫起来,怎么会是岩波家两口子!天哪!来人哪!我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落在水面涧进井里滴在岩波光滑的luo体上,“喊什么喊,死个把人有啥了不起的!”不知什么时候,井边聚了好多陌生人,有人冷冷地说,“不能让眼泪掉在死人身上,否则以后他会变成厉鬼!”不断有人在说新的话题,我感到心脏在剧烈的“砰砰”跳动,像要蹦出胸腔,脑袋重得发疼,几乎炸裂,捂着胸口的我一步步后退,退过排水沟,退上花坛,退到墙根,有人挡住我并且在用力推我,回头,是岩波那有着慈祥面容的外公,啊……
我使劲蹬脚,从床上跳了起来,抹额头上的汗珠,手滑落时,我摸到自己眼角的潮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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