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坑农乡长那扎洪被选下台了。滨河乡的农民个个拍手称快,人人奔走相告。有的人还买了几千响的鞭炮,狠狠放了一遍,出了一口气。
那扎洪今年只有三十六岁,可是体重已经有一百零七公斤,光那个滚圆的赛过孕妇的大啤肚,就让人感到他的胸怀博大;有人背后称他“那肉球”。自当了乡长以来,他整天笑眯眯的,那怕是见了老百姓,他也是一副弥勒佛的模样。然而,这么和蔼可亲的好乡长,滨河乡的老百姓却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你说奇怪不奇怪?
事情得从去年春天说起。那乡长不知从什么地方引进了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叫做“四归一”:即种植品种、方式、地块、种类等全部统一管理,说是整齐划一,便于管理。可是滨河乡这地方,地处戈壁沙漠边缘,穷山恶水,没有矿山、没有石油、也没有大企业、……农民只能靠几亩薄田度日。这几年,别的乡镇老百姓种棉花、枸杞等发了财,让滨河乡的农民看着眼红,今年准备大干一场,多种几亩棉花。可是乡里坚决实行“四归一”,说要给全县各地做出榜样,来个一鸣惊人。那乡长亲自挂帅,成立了“四归一”领导小组。分赴各村队督促实行,规定每户只能种三亩棉花,其余必须种粮食,而且每个队的一个条田只能种统一的一种作物。
五月初的一天早晨,“肉球”乡长吃了早饭出来散步―――他从来没有散步这习惯,只是今天一大早有个村长送来一只羊,炖起来香气四溢,他一高兴就多吃了点,结果撑得不行,就走出那幢占用滨河乡耕地盖的豪华住房。走着走着,往路边一瞅,嗯?这块绿油油的麦田里怎么长出了棉花!反了!反了!不是让搞“四归一”吗?!
那乡长风风火火来到向农民摊派盖起的新办公楼,让秘书叫来主管农业的副乡长、包村干部,令他们立马分头下到全乡十几个村,调查“四归一”执行情况,一天内如实报来!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各路人马回来,这个说,甲村有三家农户没按要求种,那个报:乙村有五家农民多种了棉花……问题十分严重,那乡长脸上那永远长驻的笑容不知遛到哪里去了。他一拍桌子,当机立断地决定:一、马上抽调乡上所有领导和七站八所年轻干部,并从乡派出所抽调用干警和保安队员各四名组成“四归一工作突击队”。二、由乡长和主管农业的副乡长亲自带队,分两组率队下村“扫荡”:凡未实行“四归一”的,村队和包村干部一律通报批评并扣工资五百元;凡未实行“四归一”的农田,一律拔苗重播!又令乡出纳马上去采购竹竿,配发给大家,人手一支。
于是,两只非常壮观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前由摩托车开道,后有小车大车随行。“扫荡队”刚来到城关村的农田边,农民们就围了过来,争着抢着把干部往自家田头拉,他们还以为是干部下乡来支农呢!
城关村的村长心软,对农户种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家家户户都多种了几亩棉花。那乡长进地一看,眼睛都红了!立刻下令“扫荡队”员用竹竿打掉棉苗!队员们进了地,一个也不忍下手,他们也大部分是农民出身啊!那乡长大怒,抢过一支竹竿,冲进地里,犹如常山赵子龙大战长板坡一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只见他“长枪”上下翻飞,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枪”到之处,绿油油的棉苗纷纷倒地“投降”,七零八落;那乡长竹竿舞起来,又如天女散花,煞是好看!折腾了一会,那乡长满头大汗了,他出了田,对手下干部笑呵呵地说:“看到了没有?就这样干,每人一亩,超额有奖,谁不打下岗回家!上吧!”
结果,那乡长率领的这一组战果辉煌,城关村超种的三百亩棉花,一天就收拾完了。收工的时候,那乡长笑眯眯地说:“好!今天大家表现不错,辛苦了!我在鸿发大酒店为大家庆功!”
城关村的农民围在地边。一群群妇女趴在地理,捏着奄奄一息棉苗,哭爹叫娘;男人们蹲在地头上把手伸进地里。抠了又抠,手指头都出了血……
第二天,那乡长来到城南村,这里离城仅有四里,地肥水好,许多农民种菜创收;其中有一户叫白行的,还从山东学习了大棚种菜技术,一狠心从银行贷款两万元,建起了全县第一座蔬菜塑料大棚,占地近三亩;五月初,这里的夏菜都已上市了,茄子豆角绿莹莹、西红柿辣椒红橙橙,煞是喜人。
那乡长来到城南,知道这里超种的菜地多,立即叫人开来推土机一辆,决定先拿白行的大棚作典型,开这第一刀,
他正要叫推土机开进大棚,白行的老婆突然冲过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乡长大人,求求你,饶了俺们吧!俺借了两万块才弄起了这座大棚呵!”
“不行!必须推掉!”拿乡长大声喊,“快开!”推土机正要开来。白行的老婆爬到车前,死死拽住推土机不放,哭叫着:“要推就先推了俺吧!”
那乡长恼羞成怒,令联防队员上前拉开她。那女人死活不放手,双手就弄得血淋淋的,两个队员也制不住;那乡长怒火中烧,抢过警棍,“啪啪”两下,将那女人击倒在地,让队员拽到了地边。白行的两个儿子气红了眼,跳上前要与那乡长拼命,那扎洪命四个联防队员上前将二人打到在地,拷了起来,“拘留十五天!”他吼道。“看谁敢阻拦我执行公务!”
“开车!”那乡长再次下令。推土机手犹豫着没动,那乡长跳上车,一脚将司机蹦了下去,开起推土机,向大棚冲去;顿时,推土板上。覆带上沾满殷红的西红柿浆,象一股股人血似的……
白行的两眼直瞪瞪地望着自己的心血化为乌有,两手捧着头,愣了半天,把头发揪掉了好几缕。当推土机把最后一畦菜地推平之后。白行忽然狂奔起来,他大叫着:“天哪!苍天哪!”在地里来回奔跑,他疯了!
当天夜里。白行的老婆喝了一瓶农药,没人抢救,死了。十五天后,白行的两个儿子出了拘留所,开始了他们漫长的告状生涯……
“四归一”大获成功。六月初和月底,县里、地区先后两次在滨河乡召开现场会,向全县全地区推广那乡长的经验。地、县电视台专题采访了那乡长,并连续播出半个月之久。年底,那扎洪荣获全县优秀基层干部称号,该乡被评为县两级先进乡镇。
第二年三月初,乡上换届选举开始,那扎洪依然是乡长候选人。但是,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情况,村队来的乡人大代表们都不愿选他再当乡长,县委、政府、人大几套班子领导做了两天工作,仍然未改。第三天,不得不将全体代表关在会场选了一天一夜,选了十二遍,那扎洪依然落选,一位年轻的乡农机站站长当选乡长,
消息传出,全乡农民欢呼雀跃,热泪横流,不少人家摆酒痛饮,大醉三天。
一个月后,上边突然下文,任命那扎洪为县人民政府副县长,主管农业和农村工作。
今年,上边除了推广“四归一”外,还号召全面抓好“菜篮子工程”建设,城郊各村一律种菜,以改变城里菜价居高不下的面貌。那副县长决心再抓出个样板来,走在全地区前列,他向全县发表了抓好菜篮子工程的电视讲话,并决定将滨河乡城南村划为“菜篮子样板基地”。这天,他亲自前往城南村召开“菜篮子基地建设动员会”。他正在地头对全县各乡镇领导、滨河乡各村干部、城南村全体农民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的时候,突然从人群里冲出一个人,对着他“呸”地吐了一口浓痰,正中他的眉心。那副县长十分尴尬,正要挥手叫人,城南村支书过来说:“那县长,您请息怒,这人是个疯子!”那县长看看那人,那人喃喃地说:“种菜,哈哈,种菜!”他果然是个疯子。那副县长掏出雪白的手绢,擦了擦脸说:“既是个疯子!就算了,饶了他吧。继续开会!”那副县长的胸怀比当乡长时更博大了。
本文已被编辑[飘潇竹]于2005-10-26 9:38:4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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