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15岁生日时的文文
我住在褒国成边一座石砌的高墙底下,里边长着一片阴郁的青苔。墨色的,很炸眼。放肆的从我的脚底蔓延开。春去秋来。我在无尽的岁月里寻找佛的影子。坐着金灿灿的莲花台上。从他的指甲开始闪烁着光辉。
我死去多年的母亲说,世间的所有,随忙随闲,却不离弥陀名号。纭纭众生,浮华背后总尽苍凉小跃,你看。人总是会死去。不要相信飘渺虚幻的东西。母亲永远都在你身边。我问她说,那是否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她说,小跃,不是这样的,一切借有定论。当你看到那个人立在天边朝你挥手时,那便是我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我说,我相信。然后我抚摸着母亲的手,冰凉而疼痛的。掌心的最深处粗糙的厉害。我哭了,泪却终究未能落下。
我将母亲葬在一座落满白鸟的山上。我用我手指的血涂上母亲的名字。红红的牌位,我用衣袖裹住母亲冰凉的白色骨子,微微泛着黯淡的土黄色。而佛却在身后平静的睡着。我肆意的拨开额前的发絮。额有些疼痛。我笑了笑,这就是命,天意啊。
养我的母亲将我献给褒国的王,他贪婪的。他让我在洒满百合的池塘里为他献舞,舞的我的脚都肿起来我穿着裸露出锁骨的长裙。花白的,上面印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它们揉在我旋转的腰枝上。我却未来的及欣赏它的模样。一切从时间的背后开始演变周幽王宫穿着铖亮铖亮的铠甲,他拿着用紫龙木做的弓和葺木做的箭,眼神是犀利和尖锐的。他讨伐了褒国,我站在祭天台的中央微笑着。看那一缕一缕轻烟从战火最旺盛的城外飘起。我听见了百姓尖利的哭声,此起彼伏。刀剑冰冷的作响。周国的兵马砍了褒人的头颅。他们虬结着眉头等那安然的神情一点点逝去。
我看到天空撕开一列整齐的痕迹。佛坐着他的台子凌空而下。我扶在一棵垂死的杨树下,微笑的注视着他。他终于还是来了啊。他说,只要你让褒国的王把你献给宫,一切都会结束的。我说,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他说,这是天意。只要你听从我的嘱咐,我会许你去任何地方,许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我说,永远都活着吗?他的笑严肃而慈祥的。我说,是。
我被他们载到镐京城然后送到周幽王宫的手上,他的眼神比上次柔软的多,他将自己的胳臂交叉的搭落在一起,定定的望着我。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褒姒,只叫褒姒。他说,我是这天下的王,为何你见寡人却眼里无情呢?我说,王,只因为天下是你的,所以我才要更加小心。他笑了笑,他的笑真是好看。我晕眩着,我喜欢这样被他看的样子,因为他是王啊。文武百官看者我,我站在宫廷上面,我说,我叫褒姒。
王住在一幢宽大的房子里,艳艳的花,带着白鸟一般淘气的跳跃。那鸟的眼睛里是火。折射着包容与侵蚀。
我知道那灰比泥土更加柔软温暖。遥远的一切,假山上放逐的叶子的尸体,在夕的映射下,亮堂堂的黄。那知了焦灼的贴在树皮上,它叫着,知了。知了。知,了。一切忽然在我眼边失去了原有的光色。我黯然了。宫慢慢走进我,我紧张起来。进那扇大门的时候,我看到周围很多人。母亲说,小跃,你要坚强的活下去,直到所有苍生都终止的那一天。很久以后我会向你招手。女儿。我说,母亲,我再也笑不出来了。如果那时你还会记得我吗?她说,会的,只要是你,我都会记得的。然后母亲在一片神伤和叹息中离去,她的身子渐渐模糊在湿润的空气中,除了那蜡黄精瘦的面颊·她继续向后退着。
飞烈拉着我的手,他说,小跃,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表哥啊。我摇着头,我告诉她,我不是小跃,我是褒姒,只是褒姒。他居然哭了,水珠打在我的手心里,沿着班驳的掌纹一路流淌着。我看到白雪的尸体粘在他的头发上他的手温暖而干燥的。我只是想问问佛为什么要如此安排,这决不是天意。飞烈拥着我,他说,小跃都会好的,真的。我凝到他呵出的雾气,萦绕在我们四周,我大口的呼吸着。地上有一汪浅绿色的水潭,照着我头重脚轻的模样。我笑了,我在飘渺中找到了这种感觉,不太真实。
我依在宫的身边,我的身体扭曲着,指甲在阳光下晶亮极了,它们柔和的相互抚蹭着,细腻光华的而且微微有些寒冷。我看见王严肃深沉的表情,他猛烈的抬起我的下颚,用手指轻轻划过我脸颊的肌肤。他说,褒姒,为什么不笑。我说,王,您的威严如何让我轻易的笑出声来。宫靠近我,他的脸上有凝结的冰凌和大块的暗影。
宫说,只要你笑一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是王,这天下都是我的。我的臣民,因我而东生西落的太阳。从这头到那头,一切都是我的。我看见一列矮仄的城墙,那疵儿都是参差不齐的,它切割着丰密的阳光,我使劲眺望着。镐京都中繁华如锦帛,百姓们你来我往的穿梭,带着一脸忙碌的表情。我说,王,我要一座透明的冰宫,洁白如玉·那里永远保持着寒冷,充斥着香气的。他看着我,他说,好。
还是同样的冬天,干巴巴的厉害。我在侍女翡剑的掺扶下走进那座冰宫,地上铺着软软的红墨色地毯,踏上去,温暖的。我望见周幽王宫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他举着金色的酒杯摇晃着,我注意了一滴滴溢出的白色溶液。
我看见着一身朝服的男人,他紧紧的抿着嘴唇,神情恐慌的。他的手撑在冰上不停的发抖。他叩头,叩头,叩头。他说,王啊。红颜祸水。杀了这个女子,杀了她吧。他还是不停的扣头,大地终于有了极尽空洞的回答,那冰裂了好大一条缝隙。
翡裂告诉我,他是申侯。申侯老泪纵横着他说,王啊,你看看苍生吧。我看见宫扔掉了手中华美的酒杯,那酒洒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晕眩的香气,如此的另人沉醉的味道。宫晃出了手里斑驳的剑,他砍下他的头颅,我看见殷红的鲜血仿佛芍药一般从他滚动的头顶开始向周围四散开来,然后干涸。他的头滚到我脚边,睁着一双不瞑的双眼。我说,佛祖,为什么要这样。他朝我笑着,无声的。他说,这是天意,无论如何都要死的。
我说,翡剑走吧。我听到宫在我深厚亢长的喊叫渐渐开始细微了。路边有着悠扬声音的泉水滴答滴答的响着。我无力的摊在床上。我看见母亲的双手伸向我,柔软多了,她的眼睛瞎掉了,我看见里面冲满泪水,放大了她杏色的眼球。我抓着她的肩膀,我摇动着。我说,佛祖在欺骗我,他在骗我。母亲无奈的叹息,稀稀疏疏的。
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飞烈揉着我的头发,用他最最细卒的声音说,小跃,谁都没有错,没有。我说,飞烈,带我走吧。他的目光涌动着,好似无垠的深渊。我沉溺在他的眼波里,随着感到有一股子灼热的温度与我的血液相击博,最后蒸干了它。我扬起白净脖颈,我看见王宫尖锐的顶子与黄昏时氤氲的雾霭相纠缠。染出一朵暖色的旋涡。我看见飞烈身后一番血腥的风景,别致极了。我说,飞烈,事情何以演变到如此地步呵!?他微笑着,他告诉我说,命运是很难掌控的。我不能带你走,小跃,你要保重啊。我点点头·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四月那年春天,镐京城里的夜市尤其灿烂。周幽王宫说,褒姒,我们去看看吧。你能笑的,一定能。我幽怨的掉了点头。雪停。风停。今晚,有没有月亮?我想欣赏京都的夜市。看着月光如水,亲吻我疲倦的容颜·翡剑走近我,她有着如同黄色灯丝一样明亮的双眸已经琥珀色的眼仁。她曾经告诉我,她是被一个男人照瞎了双眼的。可她却依然爱她。我迷茫着。我说,他现在还活着吗?他为什么不来找你。翡剑微笑地看着我,她说,娘娘,有些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分明看到她渐渐暗淡下去的神情,有着无限悲哀的。我靠在床上,月色已有些朦胧。母亲还有飞烈,我与他们到底还是天人之隔,生死门前,几度轮回啊。这时候,佛踩着他的五彩祥云,仍旧慈祥的望我。
他说,小跃,把你的手掌呈给我。我缓缓的伸出右手。我看到佛用他金色的食指在我的手心上图绘着。我说,佛啊,你这是干什么呢?他无语。我安然的重复着,佛,我的佛。他终于还是开了口。佛说,小跃,你手中的这个字会替我传达对你吩咐的言语。然后他缄默了。
夜更深了。我挽着幽王宫的臂膀,干燥和厚实呀。翡剑静静的望着我,无比快乐的。我说,王,京都的夜色美吗?
他回答我说。美美美美,美,美,美。天空一片模糊的暗亮,月亮仿佛被呛了水的孩子,就那样柔软的溺在水里。我握着我右手的掌心,避免它有一丝丝不安分的颤动。镐京城里人山人海,我看见百姓们列着整齐的队伍。他们的脸色如同变幻的舞姿那样的在我眼前一个个流过。他们不安心这样跪在我的面前,他们恨我,我知道。我唤翡剑说,翡剑,他们的面孔仿佛善变的云彩。翡剑说,娘娘,他们虽然这样说您,可我知道您并不是祸水,翡剑相信您。我幽怨的望着她。但她的眼神分明别向左边,她并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哀叹着。
不远处我听到了冤鼓作响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痛苦焦虑的嘶喊声。他拦住我们继续前行的车马,他跪在地上不住的拜首。他喊道,冤枉啊,大王,这个女人她不是好人,您要为百姓做主啊。
掀开了绸缎的帘子。他说,滚,寡人不想在听到这句话,滚!男人依旧无动于衷,他想承受最后的审判吗?我看见宫一边激烈的喘息着一边撑着马车的门棱用力的踢打他。我凝视着王近在咫尺的脸,上面涂满了暴力的皱纹。我走出车内,黑暗中男人缓缓的转过脸·脸上是无可承载的痛苦和错愕。我听到他骨骼相互磨撮的脆响。这时候,我的右掌心灼热的疼痛起来,我倒在宫的身边。额上有温暖的水跌落。无意中,男人快乐的表情。他对着幽王说,哈哈哈!报应。报应。报应。报,应。然后佛的吩咐,他说,小跃杀了他。我说,不,不。我不能啊。佛说,这是天意。命运就是无法改变的。我颤抖的站直身躯,我缓缓的伸开右手指向男人。我居然对王说了,杀了他,王。杀了他。
灰暗的天色,我梦见母亲,她哭泣着看着我波澜不惊的脸。我呢喃的低语,母亲,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这些杀戮马蹄和战鼓的声音,忠臣的头颅流动的一泊泊鲜血。我是祸水,祸水。为什么。我掩面哭着。我欲听母亲的安慰。最终她还是沉默着。轻轻的摇头。飞烈表哥拉走了她。我哭喊着追去,可不知怎么我是跑不动的,只有悲哀的看着他们渐渐失去光泽的脸颊,上下波动着,惟有眼睛一束惶若隔世的光亮。我叫着从梦中惊醒,翡剑恐惧的注视我,她问我说,娘娘,您还好吧。我说,他们走了,离开我了。她又说,谁啊,娘娘,您不要吓奴婢。我说,翡剑,我的亲人再也不能回来看我了。
我是红颜祸水呀。翡剑按住我的头,她告诉我说,娘娘,你的亲人只要还爱你,你会再见到他们的,一定会。她的声音细若游丝,轻的无法承载一次洗礼的。她的音色在韧猛的风里无可皈依。我握住翡剑的手,湿润而细嫩的。我说,真的吗?
他们说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认出我,会朝我挥手。我感到我微笑了。
幽王宫唤了一位御医为我看病。他问我,你是谁?你是谁。我回答他说,我叫褒姒,我是褒姒。翡剑告知我他是岑翮,是宫的皇舅。那人看的甚是仔细,我说,岑翮皇舅,我不叫褒姒啊,我是小跃,小跃。他扬起脖子,疑惑的望着我,他说,你虽是祸水,可我依旧要给于你看病啊。我绝对不是情愿的。他瘦骨嶙峋的背影聚集着万般苍凉的,眼角爬满尾纹,仿佛失却的无限光色的鱼鳞。
在我痊愈的那天早上,风尤其渗人。我看见城楼顶上吊死了人,他穿着一身白色缟素的衣服,随风小心的旋转着。幽王指着他血淋淋的尸体,粘稠干涸的血液从嘴里一直移到他洁白的衣裳上。宫说,看,褒姒。岑翮皇舅已被我处死了。整个天下谁都必须听从我。我看见岑翮血污的脸,还有暖红的液体绕着他藕荷色的胳膊缓慢的流淌而下,微微泛着暗黑色泽。他的头发凌乱局促,就连那纯黑色的步鞋都沾满了血块。岑翮睁着恐惧的瞳仁·与一张铁青的脸孔。我问王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嘿嘿一笑,无语。
乙亥年的秋天,我住进幽王为我修建的冰宫里,那里种植着奇特的芍药以及羽衣草,摇摆着自己潦草的躯体的。眼睛可以望见苍绿得有些模糊的森林,看上去有种向下坠落的劲感。我的耳朵总是能够让我听到静水空明的纯净。我想难道这一切王可以掌控吗?母亲的墓碑上早已长满了呈黄的杂草,仿佛一簇簇枯萎了的白莲。远处厩戈山上展翅的雕鸟,发出疯狂而又尖利的鸣叫。我听到远古的声响,它唱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我转过头,我看见飞烈用无比哀怨的眼神看着我。我闻到他身上亮白的气息,温柔的。他说,唉,这个国家迟早会毁灭的。飞烈流着眼泪,有着岩浆般炙热温度的枯井涌出的眼泪,升腾着袅袅轻烟。我说,表哥哥,什么时候我才能够不被天命所束缚,我要有自己的生活,难道我错了吗?错,了,吗?我号啕大哭,泪水潺潺地流在我有着大多牡丹缵放的朝服上,然后跌在班驳的冰块上,就像申候的头颅一样,有温暖鲜艳的血欢快地流出。飞烈沉默着,他说,小跃,我会朝你挥手,直到你看见我为止。小跃。我回答他说,是。
周幽王为我叫来了所有风趣幽默的小丑,他们在我面前跳着奇怪滑稽的舞蹈。幽王说,褒姒,你看看,给寡人我笑下,就一下,好吗?我移过迷惑的目光定定的望着他。我说,我的王啊,你难道只是博得我一笑而已吗?他有一双高傲的眼睛和满脸犀利的霸气。他是周朝的王啊,无所不能的王。就这么想着,我的右手又猛烈的疼痛起来,它使我的身体大幅度的摇摆。它告诉我,杀了所有的小丑,杀了他们。我问佛说,他们是无罪的,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佛摇着头,他告诉我,命运是连我也更改不了的。天意如此,小跃,我们怎么有违天意啊。我说,不,天意决不是以死人的血累成的。我不能杀他们。佛又说,你忘记你的允诺了吗?小跃,一切我都会许给你的。杀了他们。我说,是。我看着一个又一个说着笑话的人们,他们仍旧不知我要将他们全部处死呢。他们还是快乐的蹦跳着,写着奇怪的字符涂满各种艳丽的色彩,我望见一朵云以最寂寞的姿势蔓延过头顶,大片大片的。后面是杂耍的一队人,老的小的,和睦团结的一家,他们只是想挣些铜钱回去过那红火的节日的,而我却要将他们拽入无底的深渊了。我是否真的丧尽天良?我想起岑翮黄舅。我们在挂满柔和温度的房间了,硕大的八仙桌上立着一瓶刚刚盛开的芍药,明晃晃的耀眼。他问我,你是谁?你是谁。
我回答他说,我叫褒姒,我是褒姒。翡剑告知我他是岑翮,是宫的皇舅。那人看的甚是仔细,我说,岑翮皇舅,我不叫褒姒啊,我是小跃,小跃。他扬起脖子,疑惑的望着我,他说, 你虽是祸水,可我依旧要给于你看病啊。我绝对不是情愿的。回忆起那一天,他两脚分开着被吊死在城楼上,一脸的无助与恐惧。我暮地站起来,我转过头看着幽王,我说了,杀了他们,杀,杀。
我遭遇了他们惊讶茫然的神情,他们没有喊冤枉,并且无奈的叹着气。他问我,为什么?我说,王啊,您是天下人的王,您让我笑我定会笑的。可是,我并没有笑啊。他只是点头,他微笑的看着我说,该杀,杀------
夜晚,翡剑为我盖上厚实的棉被。她握着一把爬满熏香的檀香扇子。她说今天晚上王会来,来我寂寞的冰宫,欣赏着一幅幅凄惨潦草的画面。一阵空明的叫声从万里处的厩戈山上穿过,我看见裹着羽翼的雕鸟,疯狂的伸动着勃颈伴着山顶上腾起的烟雾,它们旋转着,对着我。仿佛是仇恨升华。犹如锋利的锐气般剥开我的全身,从头一直到脚。然后流着一泊泊寂寞的血液,破碎的。
翡剑幽怨的望着我,她对我说,娘娘--要先休息啊?我摇头说,不了,等大王来吧,你先下去。她说,可是夜里风凉。我没有听见,只是沉默着,我说,如果王真是无所不能的王,天意怎会因此而更改。曾经与将来都是未知数啊。翡剑这不公平。不,公,平。朦胧中有人靠近我,他披着白苍苍的头发,镶着极其干瘪凄凉的额头。他的眼睛,那是一片天,蔚蓝无比的。
他对我说,小跃,我知道你是小跃。他是岑翮皇舅。他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人都要去任何地方的,只是踏出的每步子都会不真实,其实谁都不知该何去何从,他们永远相信厩戈的尽头有一方吉乐净土。我说,皇舅,难道命不能改吗?他微笑着说,小跃,天意和造化是前世已经注定了的,他告诉我女娲的故事。他说就连她也变化不成啊
我问岑翮皇舅说,您相信我不是褒姒,却是小跃吗?他眯着眼睛看着我,说,是的,你是小跃,我相信你。唉~~~~~一切都不是人为,而是天意。你有无可奈何,我明白·你为何要来到
这里啊。因为佛会允诺我的。他叹气,然后飘走了。周幽王迈着不再矫健的步伐,我听到他放肆的大笑,回荡在清冷的冰宫,我感到脚底都在颤动着。他坐在我身边,我抚摩着他柔软的青丝,里面掺杂着一片亮白。他说,褒姒,我杀了他们,我杀了。
宫用他孩童般的眼神望着我,仿佛乞求赞赏似的,他笑盈盈的眸子里是一滩寂寞的死水,吹不起半点涟漪。我看到了那天着一身朝服的男人,他紧紧的抿着嘴唇,神情恐慌的。他的手撑在冰上不停的发抖。他叩头,叩头,叩头。
他说王啊。红颜祸水。杀了这个女子,杀了她吧。他还是不停的扣头,申侯老泪纵横着,他说,王啊,你看看苍生吧。然后
就是他温热的头颅从暖红的地毯上一路滚来,沿着班驳的纹路,在我的眼皮底下散发着腥臭。我说,王啊,你当初应该听他的。他说,谁?他扬起头。我回答说,没有。
早朝的时候幽王特意让我座到他的身边,他拥着我,很温暖。我看见宫廷里拜首的臣民们,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纭,他们用厌恶的神情瞪着我。我暗叹着。我听到宫用手撞击着桌面,他说,众卿安静。寡人有事情宣布。然后我的手猛的被他抓起举 过头顶,他说,谁能博得我美人一笑,赏黄金5千两。于是我惊谔了。王位下是一张张阴郁的脸孔,他们摇着头,我知道他们在骂他是个昏君,外面闪过一只雕鸟,瞪着圆润诡异的眼瞳,我听到它朝我笑着,它唱着
吉日兮辰良,穆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然后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直穿我的心脏。我看着我藕荷色的胳膊被周幽王高举着,仿佛胜利招摇的军队。他说,褒姒,我一定会看见你的微笑。这时候我听到佛的言语,他说,小跃,不能笑,决不能·我说,是。
我站在入云的烽火台上,西风突然而下,云朵翻转着沉没,阳光此深彼浅的。我看见城底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的眼睛模糊而浑浊,他们低着头颅,胯着腰脊背着载买砖块的筐子。风暴半着黄沙吹卷而过,扬起细卒的石子。我想,大周劫数难逃啊。要灭亡了啊·他们看见我,卸下沉重的筐子,他们用砖头投掷我,他们喊我红颜活水,他们说我该死。我仍旧神情冷淡的望着百姓疯狂的吼叫声,断断续续。我注意到一位婴儿,他的额上镶着一颗蓝色的痣,熠熠生辉,他举着自己拳头大般的手向我晃动着,似笑非笑的。
曾经在褒国,有着冰凉掌心的母亲告诉我,世间的所有,随忙随闲,却不离弥陀名号。纭纭众生,浮华背后总尽苍凉,小跃,小跃,你看。人总是会死去。不要相信飘渺虚幻的东西。她微笑着说,小跃,不是这样的,一切借有定论。当你看到那个人立在 天边朝你挥手时,那便是我 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最后他渐渐的衰老死去。我趴在她暖红的裙上哭泣,一直到夜晚。我问翡剑说,你知道吗?我看见有人对我挥手,我相信飞烈和母亲说的他们爱我,爱我啊。翡剑说,是啊,他们是您的亲人。幽王走进我,他吩咐石父点起骊山上灰暗的狼烟,它们包裹了整个大周,混沌的一片。我听见了马蹄和战鼓的声音,士兵们高举着大周的旗子,他们"哦哦"的疯喊着。我问王说,王,他们在做什么呢?他对我说,保护孤王和你。我说,可是一切安好啊。我望着他在天空飘荡的长发,以及苍白衰老的容颜。他回答我说,寡人一定要让你笑出来,我是这天下的王,他们都要听命与我。我是周朝的大王啊!是王。
各诸侯望着烽火台上的幽王和我,他们咒骂着,我听见了刀剑被扔在地上冰冷的响声,纷乱的人群,战马的嘶名。我的手开始疼痛起来,佛出现在我的身后,她说,小跃,大周已要亡了,现在笑出来吧。如今天下大荒,天意啊。我说,为什么,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佛说,谁都没有错,这是天意,周朝的命运就是如此。我说,可以改变的,你可以改变。佛叹着气说,不,没有人可以改的,小跃,没有人。笑吧。我说,是。
我很艰难的朝宫笑着,我看见他贪婪的表情,他说,褒姒,你笑起来更美。我错愕的点点头。我说,你是天下的王,一切都是您的啊。我怎么敢不笑呢?这时候,我听见骊山山脚下,扬花飘落的尽头,杀戮,等待,兵马混乱的鸣声,此起彼伏。他们像浪潮一般朝大周涌来,一片景象都沉溺在战火硝烟的笼盖中,犬戎的大军已经兵临成下了。王说,他们来了,怎么办。我握着周王冰冷的手心,我说,王,您是天下的王,他们不敢进攻我们。因为你就是天命。他说,是啊,褒姒,我拥有雄厚的兵力,我是最强大的。于是,我看见王穿上了久置的铠甲,只是苍老了许多。他握着长黑的戟。他对我说,褒姒,好好呆在这里。我回答他说,是。
然后石父弯着身子,他粗烈的喘息着,他说,王啊,各诸侯说您骗了他们,他们不愿发兵了啊。我说,王,他们不会违抗您的圣旨,您去吧,也许他们正在等您呢,你是大周的王。宫应了声,匆匆离开了。
几个月后
王着着血淋淋的战袍,他立在我身边,像一朵虚脱的花茎,从里面流出浓浓的血液·宫说,褒姒,你骗了我,骗我了啊。我对他说,王,你恨我吧,都是我造成的啊,王,他眯着眼无奈的说,褒姒,这是天意,天要毁我,不是你的错,寡人不恨你,一点也不。
我哭了,泪流得满地都是。我看着他更加苍老的模样,头发已经花白如银,表情是那么的无助。终,他死了,躺在我怀里。于是,我被犬戎军队俘虏了去,他们紊乱的脚步与浑厚的咒骂声,他们把我献给了他们的王。我转过头看见飞烈和母亲他们用幽怨的表情看我, 他们没有说话,他们一步步离开。当我的双腿接触到犬戎冰凉的地面时,一切都在坠落着。我看见了佛,我问他,为什么,你允诺过我的。而他却用一种奇特的眼神俯视我,从未有过的悲伤的。
天意。
佛,无语。
文章内容脱胎于一另一篇 忘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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