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肉贩子,整天在这都市里混日子,什么人没见过,但是这家人却让我终身难忘。
这几天,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天天在我的肉摊子前东张西望。他手里常常拿一些菜叶,穿着朴素整洁,剃一个小平头,清瘦的小脸,黝黑的皮肤,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买肉的人群。
这天是星期天,我的生意格外红火,先来了一个有钱人,张口就要了一只整羊;不多会,又来了一个肚皮滚圆的大胖子,坐一辆贼亮的进口轿车,一下车就让司机快点挑肉,司机说:“主任,你看拿几只?”“三只三只,王局长一只,张书记一只,李副局长一只。”说完,挑了三只大羊,付了钱,要了发票,走了。
今天我杀了七只羊,不到半晌就“走”了大半,我心里乐开了花,趁人少,赶忙点了一只烟,美美吸了一口,该歇会了。只见那个男孩还在摊边张望,我喊了一声:“小孩,买肉吗?”他摆摆手,低下头走了。
转眼到了下午,我的羊肉卖的只剩半只了。就见那个小男孩又来了,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塞满了发黄的芹菜韭菜菠菜小白菜,还有一只蔫蔫的葫芦瓜,一看就是捡来的;他站在我的肉摊子前,望着,我笑笑说:“小朋友,捡菜叶喂兔子啊?”他没有吭声,深深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家的脚。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的肉只剩下几根剔剩下的肋条肉和一些杂碎了,我点上一支烟,准备抽完就收摊回家。忽听有人喊;“偷肉了!偷肉了!”我站起身,只见那块肋条肉不见了,那个小男孩在前边飞奔。我喊了声同伴说;“替我看摊!”就追了上去。
小孩虽然瘦小,但跑得飞快,我气喘吁吁地总是追不上。幸于他穿得那件红色短袖衫很显眼,我追呀追,一直追过了两条街,到了一处破旧的小楼前,只见那男孩“噌噌”窜上了楼,不见了!我进了楼,正愁断了线索,只见一条殷红的血线顺楼而上,我顺线而上,到了五楼,是这啦!只听里面乒乒乓乓的打骂声、哭叫声,我敲开门,只见一位30多岁的妇女抹着泪花,那男孩垂着头低声哭着,一个高大精瘦的汉子正拄着拐杖打那孩子,孩子脸上印下一溜青黑黑的掌印。桌上,扔着那块肉。
我阴着脸进了屋,指指那块肉。那妇女急忙拿出凳子招呼我坐,递上一碗茶,茶水清淡得不见几根茶叶;那汉子也敬了一支“天池”烟给我,连说;“对不起!对不起!”那妇女将肉冲洗干净,拿出一个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包了,递给我说。“这位大哥请原谅,都怪我们管教不严,这孩子才干了这丢人事!”我抬头四下望去,这是一幢一室一厅的旧楼房,家里没多少值钱的家具,墙上挂着一排奖状,一看就是那孩子的。
想想我那不争气的孩子,我顿时对这家人有了好感。聊了一会儿,我才知道,两口子都是棉纺厂的职工,六个月前双双下岗,妻子给人当钟点工,丈夫一直东跑西颠打零工,做苦力。四个月前,丈夫好不容易在火车站找了个扛包卸货的活,虽然累点,但拿钱不少。谁知才干了一个月,就被砸伤了腿,住了一个多月院,弄得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丈夫在家里边养病边糊纸盒、扎风筝卖钱贴补家用,家里连吃菜都不敢买,全是孩子放学后在菜场捡些菜叶来吃,孩子已经三个月没有闻到肉味了!那妇女说;“我家强子年年是‘三好生’,从小到大从来没拿过别人一分钱东西!不知今天怎么嘴馋了!”
“我不是嘴馋,我是想给爸爸补补腿!”男孩嘟哝着,他妈妈忍不住伤心,抱着孩子的头,哭了!
“干啥也不能偷!别犟嘴!”汉子喝道,但他也有些哽咽了。
我起身告辞,把那块肉放在桌上说;“大哥!这三斤肉就给你补补身子吧!也不值几个钱!”
“不行不行!咱人虽穷,没钱,但不能没骨气!谢谢你了!不能要不能要,你还是拿去卖吧!你干这行也不容易!”汉子说。
我再三谦让,终究扭不过他,只得拿了那块肉告辞出来。临下楼,看了看门牌号。
走在街上,我想,与那些一掷千金的大款和公款行贿受贿的官员相比,这家下岗工人虽然是一贫如洗,但在精神世界里,他们却是最值得尊敬的,大写的人!
第二天,我从邮局填了一张汇款单,没有具名,我想,今后我每月会填这样一张单子。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5-11-11 16:50:4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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