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很静，月亮已眯成一条微弯的线，从眼缝里漏出淡淡的光，叶子从黑暗中醒来，摸索着开了灯，昏黄的灯光一下子倾泻而下，她在灯下翻开了英语课本，明天就要考英语了，得赶紧背单词。父亲与母亲的窃窃私语声在隔壁响起，隔着墙，听不清楚，象两只老鼠偷吃东西的“吱吱”声，叶子知道他们准又在商量着怎能样找条生路，摆脱贫穷，她下意识地甩甩头，把这些烦恼甩出脑子，桌上的小钟“嘀哒嘀哒”地走着，已是凌晨四点，叶子想还有两个钟头可以睡觉，就熄了灯，钻进被窝里。

清晨的曙光从小洞一样的窗口渗了进来，照在叶子的脸上，象猫的胡须，撩拔着叶子的眼睫毛，叶子醒了过来，母亲已在做早饭，粥的香味已弥漫开了，叶子急急地穿好衣服下床，迟了母亲要骂的，出了房门，母亲已叉着腰，鼓着眼立在面前：“臭姿娘仔，这么晚才起来，不用干活啊？人家的姑娘象你这么大，早去工厂挣钱了，你还要你爸供你读书．．．．．．”母亲的骂声冰冷得象这清晨凛冽的寒风，刮得叶子不由得瑟瑟发抖，扫地、切番薯、喂猪，看着那头老母猪慵懒地爬起来，把头伸进槽里“咀咀”地吃着猪食，满猪脸的满足，叶子心想自己还不如这头猪，在父亲的眼里，确实如此，养猪可以赚钱，而养女儿是赔钱的。

匆匆地扒了几碗粥，叶子骑着自行车上学，她骑自行车很快，把两个轮子玩得象哪扎脚下的风火轮一样，在这条崎岖的小路上翻滚驰骋，一路上，成片的柑园挂满了金黄的希望，没甸甸的柑在晨风的沐浴下，绽放着迷人的笑靥，叶子在这条路上，有时还可以看到她幼稚园时的老师，她总在这个时候在小溪边洗衣服，当小叶从身过驰骋而过时，她总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慈母般的眼神让叶子的胸膛一下子溢满了温暖。

叶子把自行车支在树下，便匆匆起进了初三（３）班教室，第一节是物理，这个老师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英俊，斯文，他总喜欢提问叶子，老师们都喜欢叶子，那个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的聪颖的女孩子，学校的作文比赛她总得第一，她略带潦草的文字总贴在宣传栏最显眼的地方。一想到这，叶子便觉得很自豪，但有一个老师，那个面带狡黠的笑的代数老师，把她的自信狠狠地一棒子打碎，在这个灰色的星期四下午。

这个代数老师正讲解着a2_b2=(a+b)(a-b)这条公式，“那么，(a-c)2－（b+c)2等于多少？１７号，叶子。”叶子迟疑地站了起来，她还搞不清楚怎么解答，半天都答不上来，那老师脸上那点狡黠的笑消失了，大步地起了过来，敲了敲叶子的桌子，历声说：“怎么回事，这么笨。”教室里一下子静悄悄，同学们都扭过头来，几十对眼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刺得叶子都抬不起头，这么笨，从来没人这样说过她，从来没有如此难堪，叶子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脸一定红得象猪肝，这个下午，她没再说过一名话，头也没再抬过。

放学回到家中，不变的功课是珠绣，坐在那张大“规”前，把一片片的珠片绣在衣服上，盛开的牡丹，翩飞的凤凰，叶子已不知绣过多少件这样的晚礼服，她在电视上看到那些歌星穿着这些耀眼的衣服，在变幻的灯光下，扭动着腰肢，片片珠片闪烁着刺眼的光，或许这一件是我绣的，叶子有时这样想着，但是叶子这辈子也许都穿不上这些衣服，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穿的，这样的功课一直做到深夜，对着这些耀眼的东西久了，眼睛象针刺一样的痛，叶子连忙熄灯睡觉，书，也只能在半夜里起来读了。

父亲在门前的水泥地上翻晒着草，这些草是拌上药的，叶子知道池塘里的鱼又死了不少，父亲蹲在地上，眉头紧锁着，酱色的肌肤，每条皱纹都写满无奈，叶子的心猛地往下沉，完了，读完今年，初叶毕业了，就没书读了，在这个贫穷的小乡村，女孩子能读到初中算不错了，大多小学毕为就去服装厂车衣服，但是叶子她有梦，那些在绣珠时做的梦一个个如肥皂泡般绮丽，但又旋即破灭，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是别人的，每天绣的美丽霓裳也是穿在别在身上的，往后的日子，便如每一个身边的女孩子，到工厂车衣服，然后嫁人，然后生一大群孩子，死了就埋在村后的小山坡上，一辈子都走不出农村。

地里的柑熟了，一个个象红灯笼一样地喜气洋洋地挂在枝头，但父亲的脸并没有喜气，今年的柑价太低了，父亲率全家把柑采了，叶子知道那些挂在枝头，沐浴着日月雨露的，有着玫瑰般的红晕是最甜的，她也不去尝它，母亲在田头大啖着甜美的柑汁，叶子鄙夷地看了一眼她：这个馋嘴的女人，吃到胃酸过多，整天喊胃痛还吃．

所有的柑都在保鲜液中泡过，叶子用保鲜膜一个个包起来，这样的工作竟做了一个月，几千斤柑堆满了两间废弃的房子，黄澄澄的一片，或许到明年，就能卖到好价钱，或许父亲会让她上高中，可这又有什么可能呢，村里还没有一个女孩子上过高叶，别再做这种无法实现的梦啦．

读书的日子一点点地在手中流逝，叶子每天放学前都深情地环视一下校园，高大的木棉树落尽最后的一片叶，如一位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这座校园，叶子曾在树下捡过木棉花，追逐过纷飞的棉絮，以后，它还会记得吗？那个叫叶子的女孩子，有过很多梦想的叶子吗？

(末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