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携友夜登西安城墙记

奇景应赏之，况在咫尺萦怀间？西安城墙于我便有此憾。虽为陕西土著，常打城墙下穿梭，竟一次也没能上去过。不承想天赐良机，愿望终于成行，重阳佳节携友扬州老蒋结伴登墙畅游观景，却了心愿。岂不快哉？特记之。

我们是傍晚时分出发前往南城门的。这是西安城门中资格最老、沿用时间最长的一座，始建于隋初，唐末建新城时留作南门，明代改名永宁门一直沿用至今。它也是现在西安城墙各门中复原得最完整的一座。闸楼、月城、瓮城、箭楼依次排开，环手相抱，固若金汤。城门东西两侧城墙，有另辟的券洞贯通城内外宽阔的马路供南来北往的车辆行人进出。夜雾中，这里显得比四周安静许多，仿佛仍停留在遥远的古代。闸楼上，一排排窗户后面，似乎有无数守城将士严阵以待，仿佛正警觉地注视着城外的动静，准备随时痛击来犯之敌。

18点40分，我们来到南门广场，然后沿着广场宽阔的中央大道向着闸楼走去。大道两旁每个灯柱上都有一只巨大的红灯笼悬挂在夜灯的下方。远远望去，一盏盏夜灯荧光闪闪，映衬得一只只错列有序的灯笼更加红亮圆润温馨，与灯下熙熙攘攘自娱自乐的人群很和谐地相处在一起，显得其乐融融，热闹异常。大道北端与闸楼隔河相望，正对南城门的护城河上空，悬着一座吊桥。吊桥两侧是两座宽约1·5米左右的钢铁浮桥，其两边焊有1米高栏杆，这一切衬托得吊桥更加险峻。越过护城河，便是红色巨大的闸楼城门了，厚达16厘米的木门扇上下横箍着9道宽15厘米厚5厘米的铁条加固，每道铁条的间隔处，钉有180枚四楞攒顶的铁蘑菇钉，可以想象，如此密集的钉群，让门扇的木材更密、刚度最强，近乎刀枪不入。

走入城门，穿月城东拐北行二十多米西入瓮城东门，雄伟的箭楼立即映入眼帘。沿东侧台阶拾级而上，很快我们就登上了城墙。站在墙上回望，只见闸楼对面的城墙折成方形与箭楼城墙紧接，合围得瓮城坚固牢靠密不透风。不难想象来敌胆敢进入必会陷入四面受敌、乱箭穿身，一片鬼哭狼嚎的境地。这样想着，兴致来了许多。

城墙上的路面很长，只能以车代步，于是我们乘上电瓶车，开始了满怀期待的畅游。导游告诉我们，西安城墙建于明洪武七年到十一年(1374-1378)，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是我国现存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城垣建筑。它呈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短，总周长13·74公里。城墙东西南北中央，分别设有长乐门、安定门，永宁门、安远门等四个大门遥遥相对，布局森然。四周辅以护城河、吊桥、闸楼、箭楼、正楼、角楼、敌楼、女儿墙、垛口等一系列军事设施，构成严密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

我们是从南门东行沿逆时针方向开始畅游行程的。据导游讲，我们正行走的城墙上的路面叫海墁，是古时守城将士屯兵防御的主要活动场所。它上辅城砖三层，下填隔水三合土半米，很是牢固。为了增加排水功能，整个海墁平面由外侧向内侧倾斜约6度，方便雨水及时汇集海墁内侧紧挨内墙的排水道，再按40到60米的间隔砌筑出直立的流水槽，槽头有吐水口，下有滴水石，使雨水迅速排入阴沟，从而确保了西安城墙穿越古今保存完好坚固依旧。

夜色很浓，下午才停的连阴雨使西安城仍包裹在一团厚重的雾气当中。电瓶车一路行得很快。但见从南门至东南角楼这段城墙每个墙垛口都悬挂着一串不太亮丽的红灯笼，远远望去，一串串灯笼长长地排成一列，映衬得城墙路面更加昏暗和宽阔幽深。南面的街衢因高楼林立灯火密集而使天空更透亮一些。尽管如此，原先准备在和平门远眺大雁塔夜景的愿望也只能成为泡影；城墙内书苑门仿古一条街因尚未竣工而显得朦朦胧胧。行进中，忽有古槐虬枝、翘檐白墙从薄雾中斜刺而出，旋即一闪而过。让人更觉好奇！和别的部位不同的是，文昌门上方海墁中央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四方型阁楼建筑，名曰魁星楼，是西安城墙上唯一与军事防御无关的设施。魁星又名“奎星”、“奎宿”，位列二十八星宿之一，古代传说是主宰文运兴衰的神，被人们尊称“文曲星”、“文昌星”。如果被他的朱笔点中，就能妙笔生花，连中三元，成为状元。所以，古代孔庙、学府里都建有供奉香火的魁星楼。明清时的西安府学和孔庙建在城墙旁边（今碑林博物馆），魁星楼也顺势建在城墙之上。白天游客们在这里就可以看到嗜酒如命、不修边幅、蓬头虬髯、步履踉跄、腰挂酒壶的文昌星造像。他一手捧斗，一手执笔，半醒半醉的神态好不潇洒！

老蒋兴致勃勃地问我城墙有多高，海墁有多宽，内外侧墙头叫什么名字？我一时语塞。电瓶车司机却如数家珍地为我们解答：城墙总高12米，底宽18米，比顶宽多3米，因而墙体厚度大于高度，整个墙体由黄土、石灰、细砂、麦秸拌匀后间插竖柱横木分层夯打而成，墙基墙顶还分别辅设一定厚度的三合土。明朝后又外包青砖，因而十分坚固。内外侧边沿砌有近1米高的矮墙，外侧叫雉堞，内侧的叫宇墙，统称女儿墙，主要作用是防止士兵行走时坠入墙下。外墙雉堞建有品字型垛口，既能掩护藏身，又可瞭望射击。司机的介绍让我心里亮堂了许多，远古时代激烈的城墙厮杀场面、城墙因风霜雪雨剥蚀中由新转旧的沧桑便十分清晰的闪现在脑海里。一时间，“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的意境和情怀在胸中回荡不已。

一路上这样边说边看，不知不觉间就过东门、建国门、北门、尚德门、中山门、玉祥门、西门、朱雀门、含光门，最后又回到了南门。

20点左右，我们游完城墙返回住处。不一会，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一边回想着刚才登楼的情形，一边和老蒋聊起了重阳节这个话题。我说：重阳节不应该只是老人们的专利，今天我们登高也体会到了过节的乐趣。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古人过重阳节是不分老幼的，菊花、美酒和佳友这三样东西也必不可少。那句“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让我神往至极。很仰慕古代那些清贫倨傲的文人墨客们携手登高怀远、菊花丛中赏花、巍峨山上饮酒、菊花满头醉归的情形。今天,有你这个佳友携手，才感觉不须菊花和美酒，重阳节照样令人难以忘怀。老蒋略作思忖，侃侃而谈：重阳节又叫茱萸节，素有登高祈福的习俗。一方面体现敬老的深意，一方面又蕴涵希望新朋老友一帆风顺、步步高升的意思。按理应该是很快乐的，但脍炙人口的诗句“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却让人况味出一种惆怅来。似有相思怀亲的味道。我顿悟应和道：对呀，重阳节无论从形式到内容都折射出中华文化的精髓所在。我估计《中华民谣》这首歌的作者在为重阳节做注解，不是吗？——朝华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看着好友真诚睿智的神态，忽然想起他不久就要返京，进而我们可能再难见上一面，我的离愁别绪却无端而起，依依惜别之情油然而生。

我在想，机缘使我和老蒋相识相处相知，5个多月共事的过程中，相仿的年龄、相似的经历、相近的见识、相投的志趣使我们心神相应，无话不说，遂成至交。此次重逢西安再度共事，一下子让我们的友谊一气从异地延伸到故乡，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倍感荣幸的事情！老蒋给过我很多帮助，父母辞世过早的经历让他更深刻地理解了人生。他的宽阔胸襟和高洁品性使我仰慕有加。我激赏他的做人信条：孝心、责任心、包容心、平常心。很赞同他的观点：有机会孝敬父母是一种福分。家是一个人最可靠的依傍。包容心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随遇而安、努力干事是一个人的本分……他的话常常使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就是在这样的交流当中，我们之间有了难分难舍的兄弟情意。

“老蒋，我想送你一首古人的诗为今天我们携手同游做结”，我吟咏到：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手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年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

老蒋静静地看着我，默然无语。

窗外的雨更大了，奇怪的是透过雨帘，古城墙的影子仍依稀可辨……

记于十月十五日深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