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八日的坝子李,按照惯例,是庆祝全寨丰收的日子,是充满欢歌笑语的一天。
然而,今年的坝子李却显得有点沉闷,哀婉的乐声,使整个寨子笼罩在阴郁之中。
唢呐声是从赵拐子家传出来的,而此时的他,躺在临时从街上买来的棺材里,永远地睡去了。
赵拐子的真名是赵远征,只因有点残疾,一直以来被人戏称为赵拐子。这么多年,知道赵拐子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真名倒是渐渐被人淡忘。
赵拐子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刚过了五十二岁的生日,按照当前的说法,刚进入人生的第二个青春期,而且他身体一向很好。可是现在,尘世的一切再也与他无关了。
刚刚从新疆赶回来的两个儿子、留在家里的两个女儿围着棺木泪如泉涌,哑吧媳妇在一旁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呜咽着,善良的村妇在劝慰的过程中也不时擦擦眼睛。
事情起因于小女儿的婚事。
因为残疾,赵拐子娶了邻村的一个哑吧为妻,成为坝子李的倒插门女婿。哑吧倒也挣气,先后为他生了一男、一女、一女、一男共四个健康的孩子。大儿子大女儿先后成家,接着小儿子也结婚生子,只剩下小女儿喜珠的婚事还在空中吊着,没有着落,成了赵拐子的一块心病。
喜珠出落的并不丑,但不知怎的婚事就是不顺。从十七岁开始,提媒人就不断的朝赵拐子家跑,但直到现在,一晃七年过去了,同龄的人都做了妈妈,她还是没有嫁出去。前几年,她以为自己还小,一直没当回事,介绍一个吹一个。2002年,她与同村的小伙子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可是父亲嫌男孩家穷,没有同意,她也只好无奈地放弃。之后,又有人介绍了邻乡的一个小伙子与她,这时,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在她们那个闭塞的地方,她已经被列入老姑娘了,这个年龄的女子大都是一到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喜珠与那个小伙子接确过几次,彼此的感觉还很不错,男方比她大两岁,认识以后,多次托媒人去赵拐子家,商议结婚的事。但是赵拐子总觉得男方不够大方,彩礼太轻,没有点头同意。这样一拖就是两年。时光来到2005年,男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限期的拖延,主动提出发退婚,并称两年来送给赵拐子家的物品钱财全都不要了。赵拐子没有料到男方会倒杀个回马枪,大吃一惊,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他想她的女儿是不愁嫁的,古今往来,只有娶不到老婆的汉子,哪有嫁不出去的女子?事情过后,他依旧乐呵呵的忙着自己的事。不过,对于喜珠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这一次了。想着经历两年多的煎熬很快就能洞房花烛,不想到了最后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丢人的是男方主动提出退婚,等于是她被男方抛弃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个姑娘,是个老姑娘,这事传出去,她的脸面朝哪搁呀?她怎么在乡亲面前抬起头呀?想一阵哭一阵,她的心彻底凉了、碎了。这天中午,父亲出门送礼了,母亲吃完饭也午休了。她平静地做完家务,找出家里没用完的农药,眼一闭喝了下去就倒在床上。哑吧起床小解,敏锐的嗅觉、异样的味道让她急忙向女儿在的西屋里跑去。她哇啦哇啦叫了好大一阵,女儿没有反应,她就向院落门外跑去,寻找救兵。
邻居开着手扶托拉机向镇医院匆匆驶去。
不一会,赵拐子骑着自行车,哼着小曲向寨门口驶来。看到门口那么多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下了车。不料,那群人立马将他围了起来,面面相觑,想着该怎样对他说,由谁对他说为好。
喜珠喝农药了,刚送去医院。
正当赵拐子笑着问怎么回事的时候,不知谁大声说了一句。
赵拐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半天没有反映。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大伙们又是叫又是掐,还是没弄醒他,只好再找车匆匆把他送往医院。
医院门口,两辆车相对而行。
刚刚抢救过来的喜珠挣扎着爬到父亲身边,父亲的身体早就冰凉了,只是眼睛还大大地睁着,怎么都合不上,一直到火化。
众人默默地往回走,没人言语。轰隆隆的车轮声淹没了喜珠的哭泣声。
……
几天后,处理完父亲后事的大儿子与小儿子带着哑吧母亲与妹妹喜珠登上了去新疆的列车。赵拐子置下的家产等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嫁在本寨的大女儿。
秋风萧瑟,黄叶飘落一地。
赵拐子的坟在新建的公墓里显得格外的惹眼,格外的凄凉。
赵拐子赶了个巧,这年,正好是全县规定死者一律火化,不准葬进自家坟地的第一年,而且,这个红头文件刚下达到坝子李两个月。
赵拐子成了响应国家政策的第一人,陪伴他的是满园的松柏。
偶尔也会有南飞的大雁,在这里歇脚,为他演奏一段乐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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