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我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来是相亲相爱的。
<陆小可>:我想起了浮泛在生死爱恨川流上许多过别的时间。一霎电光在我视线上抛下一道更深的黑暗。
我是只风干的柠檬,完好的外囊下埋藏着早已脱水的五脏,百毒不侵。
我只喝mocca,以至常常会脱水,会不厌其烦的冲调它的颜色。如同迷恋你的发色一样。有时,我很想割伤自己,看看里面流出来的,会不会是好看的金棕色温暖。我没有让自己失望,当最后一滴血风干的时,它们是那么明快的色泽。这时,我会觉得温暖。因为,我看见有着这样发色的男子向我姗姗蹒来。
我在黑暗里看你好看的眉眼和你安睡的表情,如此澄莹透明。我多想扑倒在你没开的眼睫之中,揉着你的头发哭着对你说:潘安,潘安,我不要离开你,永远都不要。
可是,我不能这样,不能。
我只能重新摆好出走的姿势,悄悄搁浅我的爱情。
生命一切凝涩远伸了翅梢,轻嘘微语,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列车呼啸着流淌过山间的歧路,浑浑噩噩。回到多年不曾回过的a城。一个生我养我的城市,一个注定会是我花开花落的涅磐,内心荒凉。
大朵大朵的雪花开始唱歌,我脱掉了你给我买的黑色converse帆布鞋,挂在大行李包上,径自走到站台外的草甸上,赤着脚,开始流泪。
我开始行走,漫无目的的行走。你不知道,走在雪后草甸上是一件多么莫名的事情。于是,迷恋上一种纯粹,一种到手就化掉的幸福。
大地幻想的花朵,会被死亡保持的永远新鲜。
如果雪的飘落注定雪的融化,我便注定来这里和这些白色精灵一起凋谢在早春的啁啾里。
冬去春来,我期待某人,给我一场洪水。
我继续笨拙的走着,想起了你给我买的好吃的棉花糖,心就一点一点的支离破碎。我的思路乱乱的,纠缠不清的疼,在我身体里蔓延,生锈,长实。我被大雪封住了双眼,不能动弹一寸。在世界倒掉的瞬间,我看见你慌张的寻来。于是,我满心欢喜的睡去,不愿醒来。
我梦见大雪一点点地掩埋了我的身体,你慌乱的表情那么清晰。可我就是不肯跳出来给你一个拥抱,我偏要待到明年雪融人寰,让你触目惊心。
消毒水的香味终于让我如蓓蕾般虚弱的身体苏醒了。
我说,潘安,潘安,你来了。
你急急放下没削好的苹果,我又昏死过去。你看见我合眼时泪的辄痕了么?那是一道长久的疤。我听见成群的风在心间叹息,
那 不是你。
我只想我睡眠的精灵,等你的触摸来消散。我合着的眼,只在你的微笑的光中开睫。让你作为我最初的光明和形象来呈现在我面前。让你的眼光成为我觉醒灵魂的最初的欢愉,让你,成为我立地的皈依。
<潘安>:你一半是女人,一半是梦。可究竟是谁劈开我的睡眠把你撷走?
早晨的苏醒像往常一样安静。一切都同你平时上学时没有区别。我打好领带,喝掉你留下的mocca,安心上班。直到晚上你还没有回来我打你手机又不通,我才知道,你出事了。
我去学校找你,没有人瞧见你。我疯一样地寻遍每一个可能性,发现都是虚空。我的头发乱了,领带也松了,你看见又要骂我了。可是,你还是没有回来。
然后,我开始了平生第一支烟,在你离开我后。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已天光大亮。满脸泪痕,梦中不知哭了几时,看着燃掉的半截烟,开始觉得刺眼,眼泪就这样汨汨流出来。流到你养的白兰的叶子上。想起了你总是喜欢一边浇花一边对我浅笑的模样,你穿着我那件白色衬衫和按衬衫上你总不肯洗去的咖啡渍。
渐渐模糊了笑脸的是我清瑟的泪,我点上一支烟,学着你的样子坐在空旷的窗台上吹着干涸的风。我看见你留在花盆中的钥匙,我弄丢了我的睡眠,也弄丢了你。泪就这样一点点的被刮了出来,白兰花的香气缭绕,
可是,小可,小可,你在哪呢?
<秦昭>:幸福是一种昏厥,须臾间的叹息,是上天的一种赐予。
a城的生活让我机械不堪,也许我早已和许多蝼蚁无异,麻木,冰冷,直到我遇见了和这个城市第一场雪一同来到我身边让我瞬间乱了秩序的女子??陆小可。
她赤着脚走在街心草坪上,泪流如注。眉角间一种戾气被无助所湮没。单薄的外衣,凌乱的发丝和周遭的一切那么不相称,但却这样生生挤进我的世界里,从此,这世界便多了一种阳光。
陪着她走了好远,她都浑然不觉,自顾自的流连。我却不能同他讲一句话,一句可以让她停下来,温暖一会的话。
我的心就这样无端地为一个女子疼痛起来。
有时候很讨厌自己这里的生活规则,讨厌自己明明很在意还要装出和其他路人一样熟视无睹。眼睁睁看她直立不稳的背影,才想要移动脚尖,跑过去接住下落的她,接住一种幸福。
她的脸真好看,头发很浓很黑,身上淡淡的白兰香,可是,脸却那么苍白。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嘴角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然后,倒在了我的怀里。在冰天雪地中,忽然萌生出来的天荒地老将我笼罩。
然而,我却不能将她温暖。
她昏迷的三天两夜之间,我只听到她口中断断续续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潘安。
我的一切开始徒劳,因为,她拒绝很我讲任何话。我忽然见想起《2046》中那句话:她对你没有反应,未必是因为她迟钝。也有可能是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到最后,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而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放弃。
至此,我才知道,这便是一种赐予。
<陆小可>:我还是那个徘徊在死亡界线的女子,可是,再没有一个男子在冰天雪地之中用手语说:我爱你。
天边是可怕的赤luo,没有一丝青云的抚慰。
他不是潘安,那他又是谁?
来接洽我死亡的使者么?
尽管他有着不同于安的很深邃的眼瞳,坚挺的鼻翼,鲜有的酒窝,坚实的胸膛,姣好的性格和好看的白衬衫,我还是不愿意和他讲话。
这种少有的遗传的血疾终于在我身上爆发了。我开始想念母亲,她的发,她的脸颊和那摄人的红斑。让我险些认不出这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可年少的我,竟拒绝再去见她,哪怕是最后一面。
每当我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是我亲手杀死了我的母亲。她严重的病发症,她的枯萎,如今要变成一种罪愆在我身上重演。
我是不配拥有爱情的女子。
罗网是坚韧的,可是,撕毁它时,我的心室又万劫不复。
秦昭依旧每天给我削好苹果放在桌角,热好的牛奶,杯子上还有他温暖的指纹。他依旧柔柔的和我讲话,在楼下堆好雪人,兴奋地叫我来看,我站在水色般的玻璃窗前,看着西装革履的他站在太阳斜晖的弯角处,用着手语一下一划的说着:我爱你。
我看着他就这样为一个将要死掉的我费劲心思,只为我一个笑颜。心脏便一寸寸的退守,一寸寸的荒芜。
而我只能泪流如注地看着他说:
“秦昭,如果我再早些认识你,我不知道我就会不会这样,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你……”
他猝然间抱住影子般的我,很疼,湿热的泪顺着的我的脖颈一路宣泄,融化了我心底的某个角落。
“小可,我们是对的时间遇见的人,或早或晚,我们都不能像现在这样,这是上天给我的救赎。哪怕它一场巨大的烟火,我也愿意,愿意接受。”
<秦昭>:你用秘密的脚步行走,夜一般的轻悄,躲过一切守望的人。
她永远用她的坚决来拯救我。
而她终于肯同我讲话了,然而,我却再也欢喜不起来了。
她说:“我得的是红斑狼疮,已无药可救。”
我将她转去了a城最好的防治医院。我觉得我仿佛置身在茫茫荒原的中央,看不清来路,亦无去路。我看见自己碎掉了,一地的碎片剥蚀着阳光的影子。
小可开始暴躁,她拒绝一切可以映出影象的东西,我知道,这次脱发,将会是永久的伤痕。而那些发丝,是他们爱情的契约。
我的话,开始在舌尖死去。
我只能看着她一个人偷偷流泪,看着玻璃窗上她用坚毅的字体写他的名字。爱,是一件如此让人着迷的事情。那是一种距离,是我永远所不能触及的棱角。
她说,爱一个人,就会爱他的城市。
爱一个人,就会喜欢下午三点半钟阳光照定他的侧脸。
爱一个人,就会喜欢看他杯子边际的流光。
爱一个人,就会喜欢穿他穿过的白衬衫,并在上面留下渍迹。
爱一个人,就会想给他养一株白兰。
……
我恍惚间觉得有一天,我被一种神奇拉进了这场异常绚烂的爱情里。而我,不过是个看客,却被荼毒了灵魂。戏里戏外,醒来睡去,生死不暝。
但我知道,一切总会有个分晓,在我转入街角那家cafe时,便知道了答案。
一家中西合壁的小店,门拦上赫赫的童体字:encore·
忽然想起小可,于是,想带一杯coffee给她。
门角上叮当声响停止的时候,我看见了熟悉的白兰,看见了吧台侧墙上同样的字体:小可,冬去春来,我要给你一场洪水。
于是,微笑。
“潘安,你终于来了。”
<潘安>:没有你的城市,到哪里都是空城。
三年没有下雪的s城终于迎来了她第一次肃杀,我也是一样。我辞了工作,丢了爱情,除了酒精,我没有任何朋友。
你留下死亡和我做伴,我便以我的生命给它加冕。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等我晋升之后就带你去德兴路上那家最好的咖啡店里去喝地道的mocca么?还记得我说过等你毕业之后就带你去一个更美好的世界里生活么?还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么?我想象着你低头加奶精的样子和那渐渐化开的水气,然后木然地看着准备那次送你的mikimoto的戒指,心头的伤慢慢伸出了指爪,准备着一场暗杀。
是啊,你早就埋伏好,早在你鲜亮的眸中把这把刀插进我的心脏,只等时机一到,你拔出刀尖,看我血尽而亡。
人们都说当第一场大雪的花朵飘落到手心的时候,许下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我在时间的窗台上看雪花落应缤纷。伸出手,在心里默念:小可,冬去春来,我要给你一场洪水。
可是,小可,小可,你在哪呢?
<陆小可>:当我想象我时间的终点,时间的隔栏便破裂了。因为,我们和死亡订下一次约定。尘封过后,便成了不朽。
秦昭请来了最好的医生,我看见从他们眼中飞扬出来的光彩,我知道,我可以从撒旦的城堡中以一种很优美的姿势逃逸了。于是,我接受了秦昭的戒指,接受了他的承诺。
但是,我怎么流泪了呢?脑中那些过往的黑白片段怎么会那么清晰?那熟悉的棱角,自然的气息,堵塞我的眼帘,像一场盛大的幻觉将我湮没。不,不是,我看见从他明亮的眼中射出的灼灼的光芒。
不见了身边的秦昭,我急急转头寻找,却只听见门廊上久久叮当声的回音和那破门而入的春意,还有那良久才映射到我脑中的话:
小可,原谅我,我不能和这个春天一起留下来陪你了,戒指是潘的,你也是他的,because i know,if you love someone,set him free……”
泪水沿着荒凉的脸颊一路决堤,然后,我感觉久违的拥抱和喃呢:
小可,冬去春来,我要给你一场洪水。
本文已被编辑[飘潇竹]于2005-10-18 15:00:5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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