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离家

因为爱，她选择了离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是爱情还是家庭。她辞了公职，离别了家乡和亲人，也远离了维锋。她要让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在没有爱情和亲情的异地它乡，一个人感受着孤独、一个人承受着思念的痛苦。她要让自己在冷静后做出决断，到底应该选择什么，是爱情还是亲情？

维锋基本上保持着一个星期打一个长话给她的习惯，她的心里依然满满地装着他的身影、期待着他的声音，甚至期待着他能来看她，尤其是秋天来临的时候，城外满山遍野的红叶红了，她多么想与他一起去采摘红叶。可是他说路途遥远，想来，只是不太有机会来。

孤独和寂寞中，她的心里放不下的还有年幼无知的孩子，他还那么小，那么无助，狠心的妈妈怎么竟然可以丢下孩子不管？当初生下他的时候，望着襁褓中的婴儿，你不是默默地发过誓吗，要看着他一天一天的长大，给他你可以带给他的一切的爱，你忘了吗？她眼前晃动着的，是儿子童稚的期待着的眼睛。

她的心受着煎熬：是否我错了？为了所谓的爱，我选择了离开，有什么样的感情高于让一个年幼的孩子失去母爱，失去童年的快乐，我这样做值得吗？可是维锋，我心里也是舍不下你的，我该怎么办？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落入了感情的陷阱、受到了爱情的蛊惑无法自拔。

渐渐的，她慢慢体会到，当自己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并没有像她爱他那样地纯粹地爱着她。他不会为她而舍弃一切，包括他已有的家。当她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孤独和相思的时候，他却在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天伦之乐；当然他是喜欢过她，但那只不过是正餐之外的点心罢了。

几年以后，当她真正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当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曾经令她魂不守舍曾经愿意为之舍弃一切的维锋时，她毅然地回到了家乡。艾博对她依然如故，这对她已经足够满足。曾经沧海，她明白平淡是真的真谛。

五　爱情如风

“悦子，下班后我请你吃饭，好吗？”维锋的声音中总是夹杂着滑腻的成分，与艾博的低沉磁性的嗓音截然不同，那种不确定的感觉让她迷惑，而语调中流露着的关切、几丝焦虑更让她沉醉、让她心跳。

“在哪里等？”悦子抑制着心跳和兴奋，她本以为可以平静地面对他了，却不曾想，他的声音依然可以让她心跳。

“我开车来接你，就在你单位旁边弄堂的小店门口，我车子开过来。”

维锋从单位借来一部车，说这两天老总出差去了，车子可以归他使用。

下班后悦子急急地收拾好，忐忑不安地向着那个小店走去。小店位于一条窄窄的小街上，这条小街平时总是冷冷清清的，行人不多。她立于敞开着的店铺前，一边假装看着摆放在铺位上的商品，一边却在留心着路那边的动静。店员走过来，询问她要点什么，她煞有介事地问：色拉油多少钱一瓶？店员说了一个数字，她摇了摇头，嫌贵的样子。店员疑惑地望着她，这时她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徐徐地开过来，她的心“彭咚彭咚”像打着小鼓。她顾不得店员那疑惑的神情，快速走到路边，那辆车刚好停下来，他身着一件深色的西服从驾驶室里走出来，从外面为她打开门，然后回到驾驶室。她感觉到他的殷勤，“至少他是在意我的，”她的脸上不由得涌起一层红晕，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

“你气色很不错！”他一边开车，一边侧脸凝视着她。

“是吗？”她脸上一热，笑了，眼里是含着羞涩的笑意。现在，她相信自己气色的确不错，因为她觉得这一刻自己有种幸福感。被心仪的男人夸奖的女人是幸福的女人，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是美丽的女人。有他在身边，她会暂时忘却尘世的一切，她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她从未结过婚，他也一样，没有妻子，还没有做父亲，他们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他们亲密地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之所以快乐、开心，就是因为她仿佛小了许多，仿佛时光倒流，她能够回到从前的岁月。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短暂，现实多么无奈。

车子在拥挤的车流中忽快忽慢地穿行着。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他投过来探询的目光。

“哦，没想什么，”她掩饰着自己，困惑地摇了摇头，刚才一不留神就想入非非了，真是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有时候真让人看不懂，刚才还是晴朗的天，一会儿就阴云密布了，有的时候似乎又很忧郁，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感觉到他是一个能够读懂她、愿意呵护她、能让她撒娇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她是得不到的，从前没有，现在更加不可能，不是不想，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只是什么呢？矜持？道德感？自己的传统的贞操观？一丝伤感袭上心头。

她不再笑了，而是想哭，想倒在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女人就是奇怪，情绪波动太大，真给他说着了。若不是他说着了她的心事，看得懂她的心思，她又怎么会有哭的冲动呢？

汽车驰上了滨江大道。新修的柏油马路很宽阔，这条路已经远离市区，路上行车很少，他娴熟地握着方向盘，游刃有余。他曾说过他的驾龄很长，只是没有专业驾车罢了。所以坐他开的车，她是最安心的。汽车七转八拐，在一家不大的酒店前停下来。酒店门前，排列悬挂着一只只大红色的灯笼，风一吹，就忽悠着左右摇摆。他们一前一后地进得门来，一位风姿绰约的老板娘立刻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先生小姐想吃点什么？”边说边把他俩引到样菜前。他转向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鲜嫩醉鸡、油炸小鱼、香芋春卷、菠菜什锦汤，外加一瓶红石梁啤酒。菜的量很足。两人面对面坐着，女服务员为他们斟满了酒，他举起满满的一杯，和她的碰了一下，仰脖喝了一大口，“吃啊，吃啊，不够再添。”

她呡了一口，浅笑盈盈。

“我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那么长时间！”

“快半年了，上一次是在去年十月，现在都三月份了，你不是忙吗？”她带着揶揄的口气。

“唉，实在太忙了，连休息天都没有，晚上还要加班。”

“有那么忙吗？我就不信，非要你在场不可，”说完，她又缓和了一下口气：“你不是说前几天出差去了吗？你不在，不是也照样蛮好吗？”

“是呀，也不是说离开了我不行。但是，真的有很多事要我处理。前几天我临时到珠海、深圳去了一趟，很匆忙，办完事马上就赶了回来。”他申辩着。

她还是觉得不过瘾，就又抢白道：“你这样整天不着家，晚上又回去得那么晚，你老婆不怪罪、不怨吗?”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实在有些虚伪、刻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怪怨又有什么用？”他无奈地苦笑着。

借着餐厅里的灯光，她悄悄地打量着他，她觉得他们相识七年了，变化还是挺大的。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七年前认识的那个他了。他的脸色有些灰暗，皮肤干涩着，背也有些佝偻了，辛苦的奔波让他有一种疲态。听说他的妻子早在三年前就下岗了，孩子在读书，一家的生计就压在他一人身上。人到中年，没有年轻时那么单纯，想爱就爱，想走就走。身边有那么多羁绊、那么多牵挂，想抽身离开，又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七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她的心里充满了激情，她以为那种激情就是他带给她的，她以为那是爱情。现在呢，那种激情不知何时已经不再，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她不知该是感到庆幸还是悲哀？她现在真的相信，时间可以淡漠一切。她相信过爱情，以后也会相信，但是她更相信亲情，相信平淡是真的道理。

结帐的时候，她抢着去付钱。回想相识以后，他们总共在一起吃过不到七顿饭，每次都是一些家常便饭而已，每次都是他埋单。有一次，她说两人aa制时，他说：“我挣得总是比你多些，还是我来付吧。”以后再遇这种情况时，她也就不去争了。那时，她还是依恋着他的。现在则不同了，他在她眼里，不再是那个风流倜傥、满腹经纶、身体健硕、无所不能的男人，而是一个谨小慎微、为了生计奔波劳累、什么都不肯放弃的日渐衰老的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七年前，他们没能跨出那一步，七年后的今天，他们都有些老了，有些疲惫，而且激情不再。他与身边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实在没有什么差别。他们彼此只是对方生命旅途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就这样完了吗？七年付出的感情！

爱情真的像一阵风吗？吹过了无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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