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这部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家喻户晓，重印不知多少次的小说，从我的手指翻到最后一页，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穆斯林的葬礼》是我看到的第二部矛盾文学奖作品。之前路遥《平凡的世界》带给我的冲击依然无法忘记。十几年过去了，历史无情地淘汰了劣质的书籍，当好友向我推荐《穆斯林的葬礼》，感觉自己视野的狭窄。然而，又感到欣慰，因为我终于有机会捧这么一本好书，一本可以让我熬夜爱不释手，一种翻滚的欲望影响着我的心绪。

关于霍达，以前的了解是一个空白。在看完《穆斯林的葬礼》之后，上网搜索了她的简介和其他作品，她的成就是无须我在这里重复的。作者称《补天裂》是她的代表作，而我则认为，《穆斯林的葬礼》更加大气回荡，是她作品中的精华之作。因而，冰心说这是“一本奇书”；刘白羽称之为“穆斯林诗魂”，“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那么，它究竟带给了我们什么呢？当我写下自己的感受，知道这点体会是微薄而无足挂齿的，但却不可遏制地让我继续下去。

（二）

这部五十余万字的小说，作者以独特的视角，真挚的情感，丰厚的内容，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穆斯林家族六十年的兴衰，三代人命运的沉浮，两个发生在不同时代，有着不同内容却又交错扭结的爱情悲剧。

作者在回答记者此书为什么长销不衰时说：“如果非要说有理由，我认为可能是我的真诚，我写作从来不太考虑社会效应如何，我想首先感动自己，再感动别人。一个怀有真善美之心的人才能写出好文章，否则再有才华，从道德、品质上讲是个卑劣小人，那他绝不会有真正的创作成就。”如此感人的文字，回到小说中，我是一次一次地感动，特别是因为新月的死，流淌在心里暗流终于爆发，心疼得掉眼泪。为一部小说掉眼泪，还是在看《平凡的世界》，田晓霞被洪水冲走，特别是因为，我的姐姐也和新月患同样的病。感谢作者的真诚，让我冷漠的麻木的灵魂开始在小说中定位、升华。

我想，这大概就是艺术的魅力，那是一种摧肝裂胆的情感。

（三）

小说宏观回顾了中国穆斯林漫长而又艰难的足迹，揭示了他们在华夏文化的撞击和融合下独特的心理结构，以及在政治、宗教氛围中对人生真谛的困惑和追求。作品在充满矛盾的现实生活中，以细腻的笔塑造了梁亦清、韩子奇、梁君壁、梁冰玉、韩新月、楚雁潮、姑妈等一系列栩栩如生、血肉丰满的人物。

作者精心筹划，独树一帜，以“月”和“玉”对今昔的生活串联，“月梦、月冷、月清、月明、月情和月落”，“玉魔、玉殇、玉缘、玉王、玉游、玉劫、玉归和玉别”，正如刘白羽说“有如两条河流相溶相会，相彰相衬，其妙无穷。”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一篇长篇小说，如果绕开爱情这个讨论千古的主题，并且不能以爱情打开读者的城堡，那它一定是失败的小说。小说对爱情思考的高度与深度，如泣如诉，摒弃了现代社会的浮躁。“爱情，就是奉献，就是给予。”“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在最艰难的时候，促使人活下去的往往不是水，不是食物，也不是药物，而是心中的一片真情、一线希望，当这些全部归于毁灭，人就没有活着的动力和勇气。”……这样富有哲理的句子，在小说中经常可以见到。在现代社会随便地同居，闪电般结婚，轻易分手，作者塑造韩新月和楚雁潮完美而又凄美的故事，一直令我向往，因为那是一种对人性回到真实的强有力的呼唤。

（四）

中国的小说，历来侧重从语言、细节、动作去挖掘人物内在心理的外观，从而间接地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巴尔扎克说：“艺术家的使命就是把生命灌注到他塑造的人体里去。”我们通过对人物的分析，就可以发现作者所要表达的是什么。

对于这部小说出现的众多人物，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我，选择梁君壁作为分析，因为我觉得这个在韩家“一家之主”的人，是作者塑造得最为丰满的形象。

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的特殊群体，在北京这个汉化的地区，回回弱势的心理在她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她的身上，有着美的丑陋。一个典型的家庭妇女，没有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与韩子奇的婚姻也是命运作用。尖酸、刻薄、目光短浅、不近人情、严重的民族和等级观念，在她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之中呼之欲出。然而，这些的出现，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随着韩子奇与梁冰玉的结合以及韩新月出生。面对梁冰玉与韩子奇、韩天星与容桂芳、韩新月与楚雁潮的爱情，为了满足虚荣的权威，她使尽了手腕，搬掉在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单调的重复的生活苦恼无处诉说，无力摆脱，所以只能祈求安拉真主的保佑。矛盾穿插了她的一生，命运让她无法理顺生活，不能修改、删除、不能重写，也不去管别人的评论。只是在丈夫“无常”之后，幡然醒悟，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比一生厮守的那个人重要呢？这个时候，一个善良的妻子形象才鲜活地凸现出来，丑陋中孕育出的善良，让我们更深深体会到人性美的力量！

（五）

写小说是一种创造性劳动。一个成功的作家，他所创作的小说，必然是别开异径，让人耳目一新。霍达选择新月的一系列变故作为演示一个普通穆斯林家庭遭际的重场戏，将善良与凶狠、美丽与丑陋、智慧与愚钝奇妙地扭结在一起，从而使人体会到一种凄婉而又复杂的美感。

写小说还需要有高超的技巧。作者在前面半部分一直想控制小说的进度，为结局的顺利出场精心刻画，但到了后半部分，却如大潮汹涌，不可遏止，由此可见，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底并非一般。一页一页读下去，跟随她的文字，我仿佛进入一个庄严而伟大的世界。这个世界的美，一下子镇住了我；正是这种深沉、崇高的美的存在，使我的灵魂得到了不断地升华。

当然，小说的不足之处也是有的。正如刘白羽在序言中说到韩子奇在伦敦，楚雁潮突然而来的爱情，认为铺垫不够，过分突兀。然而，这样的缺陷并不影响它作为一部好的小说。正如作者在后记中说到：“最高的技巧是无技巧，仅仅炫耀技巧就失去了灵魂。”

这部小说成功了，这可以从那些作家、评论家和读者对此书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中看出。如果你没有看过，不妨认真地看一看，从中一定会受益无穷的。

2005/10/1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