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
王树军
老张头在省城某研究所干传达。说是传达,其实什么活儿都干。比如清理厕所、打扫办公室、给领导提水擦桌子、修树剪枝、看管车库等,整个一个勤杂工。工资虽不高,但老张头很知足。从农村出来的人图什么?比在农村强点儿就行。累点就累点吧,咱农村的人还有吃不了的苦?
就这样的工作,还是老张头托一位远房亲戚给找的。要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人家,这样的工作都轮不到他。人家说了,下岗职工有的是,农村人爱干不干。
老张头很珍惜这份工作,谁支使他干活他都干。在他眼里,每一个人都是领导,从农村出来的人见谁都矮一头。所以,连给所长开车的司机小孟让他往宿舍里送水他都送。他怕人家给所长提意见。在外面干活不小心翼翼行吗?说不定什么时间就让你走人。在这里打工者走人的事经常有,谁拿这个当回事?唉!不求受表扬,能保住饭碗就不错了。
老张头工作勤恳,领导还是满意的。用领导的话说,干活勤快好支使。办公室主任刘振,三十来岁,支使起五十多岁的老张头像儿子一样。老张头心里不高兴,还得一脸笑容地干。人家是领导啊!
礼拜天,刘振不上班。这家伙在家里连水都不烧,净让老张头送。虽然这是分外的工作,虽然得走里把路,但老张头必须照办。有时,刘振家里来了客人,老张头得送好几趟。图什么?能让领导高兴不容易,看到领导的笑容他心里会踏实一些。
研究所是花园式单位。一开春,一排排花草,一行行树木就得修理。每逢这个时候,老张头便更忙了。除了日常工作和给领导干分外的工作外,全部时间都用在修剪花草树木上。所里的领导是群有文化、有品位、有层次的人。他们喜欢把单位建得像花园一样漂亮。他们常常三五成群站在外面,欣赏这美丽的景色。只是,谁也不会注意老张头一手执剪一手提着椅子忙碌的身影。
老张头砸脚了。他前倾着身子要剪一个稍远点的树枝时,蹬歪了椅子。他倒在了地上,随之碰倒了被闲置在树下的一个老式暖气片,暖气片重重地砸在了老张头的脚上。听到老张头痛苦的喊叫,附近几个工人跑了过来把他送到了医院。
老张头的脚在x光片上显示的结果是骨折。医生要求打石膏住院治疗。老张头一口就拒绝了。打石膏住院意味着他不能工作了,一旦不能工作,还能保住饭碗吗?再说,今天是临时从所里拿的钱,报销不报销还不一定。他可舍不得花钱治。老张头硬是让工友把他拉了回去。
老张头的脚肿得像馒头,疼痛的程度从他脸上的表情中显现出来。他躺在床上,一下子感到了孤独。
刘振来看了看老张头的脚,并告诉他,拍x光片花的100多块钱得从工资里扣。老张头没言语,扣就扣吧,能保住工作也行。于是,他试探着说:“我不能剪树了,让我在传达室值班行吗?脚好了,我把工作再补上。”刘振顿了顿说:“研究研究再说吧,你等通知。”
老张头在床上躺了三天,等到了让他回家的通知。工人们都偷偷地说他,不能走,得找领导。要走也得治好脚再走。老张头没言语,心想,虽然在这里干了五年,可咱是临时工,是农村人,找谁啊!
最后,老张头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所里的车把他送到车站。毕竟,他走路都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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