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初中毕业,考取了福宝中学,马上就要从初中上高中,走出家门到大山相隔的福宝上学,心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上学的那天,大哥陪我从小漕河翻白水口,过九道拐,走甘溪口,在元兴场后便进入了福宝管辖的大漕河,沿着公路顺溪而下2个多小时的路程便来到我梦寐以求的福宝中学。
福宝中学座落在福宝古镇的西面雄奇的狮子峰下,悠悠的大漕河在此流过,将整个福宝古镇环绕在青山绿水间。大漕河又名蒲江,不知是河的两岸长满蒲草,还是因为在镇的下游有下蒲而得名。大家叫惯了这段河就叫蒲江。福宝中学给我最初的印象是文风纯厚、古朴典雅。学校教室、办公室都是平房,只有大礼堂显得高大气派些,整个学校踞在一座山包上,有居高临下的感觉。校园虽不大,却古木参天,绿树成荫,特别是教师办公室院里那几棵浓盖似伞的桂圆树,每年秋初,满树的桂圆挂满枝头,金灿灿的令人垂涎。福中不仅是福地,更是一处适宜读书之地。
读福中最大的好处,恐怕就是能天天与千年古镇为伴。据说,早在唐宋时期福宝即为川盐入黔的必经之地,元末明初形成商贸集镇,始称新场,清康熙时改称福宝。从远处眺望,福宝古镇依山而建,蒲江河穿镇而过,镇内三水相汇,五桥相通,各类建筑高低起伏,曲折迂迴,恰似世外桃源。进入古镇,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全是穿逗式房屋,主体全用木板、木柱支撑,上盖小青瓦,店铺两边的木门板别具特色,被居民们刮得精光发亮。听当地人介绍说,古镇上原文物古迹很多,有万寿宫、清源宫、福星宫,土地庙、五祖庙、张爷庙、禹王庙、火神庙等号称“三宫八庙”。
从五祖庙向右转沿着左街向前行进,映入眼帘的是张爷庙,张爷庙是供奉张飞的地方,张飞系三国蜀汉大将,因其从军前系杀猪匠,性格刚强勇猛,故成为屠商们敬奉的神。过了张爷庙,街道便在一条窄巷中拾级而上,此处,街沿抵壁重叠,房檐高低错落,恰似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又如一首流动的抒情诗。再往上行便是清源宫,宫内供奉李冰和文翁。李冰是战国时期秦国蜀守,他主持兴修水利,尤以都江堰名扬天下;文翁是西汉蜀守,他重视发展教育,开四川兴办学校先河。清源宫大门两侧有一幅门联将两位先贤之功表达得淋漓尽致:“从蜀国特建奇勋,开文翁成都兴学之先,振起千秋水利;在离堆长留胜迹,溯大禹岷山得江而后,又增一样神功。”
当慢慢地爬到古镇的最高处万寿宫的时候,我已经被古镇的悠久历史和古镇人民创造的灿烂文化所拆服。万寿宫建在万寿山上,从此处登上房楼,古镇全貌一揽无余。古镇地形有一龙盘三龟之说,其龙是指发源于马颈山上而半绕万寿山脚的回龙河,三龟除万寿山外,还有回龙河畔的天台山和乌龟山,山虽不大,但居于小镇之中,起伏跌宕,给古镇带来了无限的想象空间。从万寿宫出来,顺着平坦宽敞的街面行走,恰似走在天街上,蓝天白云在上,街上行人稀少,空气清新淡雅,此时的大脑好像被过滤过,一片空白。天街的左前方便是文坛,文坛的本意为“文学界”,其实那时我还不懂这些。文坛有孔子牌位,供文人祭祀,是读书人联欢会、论文和祭孔的场所,在文坛里走上一圈,顿有书卷气袭满全身之感。
古镇的美丽让我兴奋不已,老师的辛勤教诲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和莫大的收获。教我们英语的蒲崇举老师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蒲老师身材瘦高,戴着一副深度眼镜,走路总是风风火火的。他教书的风格独特,每堂课一上来,首先要讲上一番他曾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本来学的是俄语,可中学不开俄语,没办法改教英语,因而英语并不是他的专长。但在我们这些学生眼中,蒲老师的英语水平已经很不错了。每每讲到动情之处,蒲老师便会在黑板上画上一枝倒挂着的梅花,然后说:“我就如这枝梅花一样倒(梅)霉”。蒲老师给学生的空间很大,一般教音标、讲单词或教语法就是二三十分钟,每节课都要留十多分钟给同学们读、记,从来不搞满堂贯。老师中,语文老师田益民给我的印象同样深刻,田老师毕业于四川民族学院长着一幅四方脸、皮肤很白,时常戴着一幅金丝眼镜,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田老师的语文教得好,古文功底深厚,讲课时常常引经据典,听他的课是一种享受。田老师是个喜欢写作的人。因为他老家在外地,因而节假日都很少回去,于是他便利用节假日休息时间深入到福宝、天堂坝的农村,去了解群众生活,并将其写成文章。记得有一年他到天堂坝农村去过春节,回来后便写成一篇《火塘边的笑声》,上课时,老师将他的文章给我们朗读,字里行间流露出他对农村改革开放政策的称颂和对农村变化的喜悦,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也对写作有了兴趣,觉得写作是记录身边的人和事,写作能给生活带来无限的快乐。我离开福中不久,就听说田老师调回了他的老家射洪县,回老家后继续发挥他的光和热。班主任老师唐廷初在我的印象中很不错,他那带有卷舌音的隆昌话别有风味,并且他讲政治也比较客观,对待学生既严格又不过火,同学们都喜欢同他交朋友,后来唐老师回到了老家隆昌,没过几年就听说唐老师患肝癌去世的消息,遗憾、惋惜、悲痛袭上心头。
同学间的趣事也特别多。刚进校那学期,大家都才认识,互相间虽你来我往,但还没有出格之事。第二学期,大家都熟悉了,性格、为人、处事方面都比较了解,于是十七、八岁的男女生们有的便开始想些男欢女爱的事,个别同学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看到哪两个男女生在一起摆了几句,便捕风捉影地将谁与谁在谈恋爱、耍朋友之类的话传开,一时间几乎每个男女生都有了自己的“对象”,我也被同学们“安”了一位女生,其实我在班上虽是班干部,但较内向,不很出众,只顾自己读书了,所以很少去计较。男生寝室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晚上熄灯后有的同学还打着手电偷看言情小说,有的起来小解穿错鞋、进错寝室等笑话也时有发生。我们寝室里有一位室友从小患有遗尿症,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把尿屙在床上,害得大家都没人敢挨着他的床睡,特别是夏天,室内温度高,满间寝室的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尿臊味。其实那位同学也十分苦恼,当他听说苦藠炖猪肚能治遗尿症,于是常省吃俭用去买猪肚炖苦藠吃,当他听到同学们议论他时,常常羞愧难当,脸憋得通红。
蒲江很多情。每到夏天,男生们都兴奋不已,酷暑难熬的时候,大家便偷偷地跑到古镇上游的蒲江河洗澡。我们常常三五成群地约上,当找到合适的水域后,便迫不及待地将衣裤脱个精光,下到河边掬一捧水在胸前拍两下,便一头扎进水中,什么狗扒臊,产凉水,撑仰盘,钻闷头,把那些游泳姿式都展示一番,等全身都凉透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上岸来,穿衣回校园。记得一次我们有几位同学偷着去洗澡,被一个打小报告的同学告了密,老师将我们当场抓获,结果大家被罚写检讨,还罚扫教室一周,我们都知道是哪个同学告的,当时都很恨他,咒他不得好死。而今想来实在有些可笑。
往事多多,实难全叙。
如今,福宝中学已经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六十年。不久前当我离校后第一回到母校时,我已经找不到北了。昔日有些破旧的校园早被一幢幢教学楼、办公楼和学生公寓替代,运动场宽宽敞敞,校园内绿树成荫,花坛处处,读书亭、走廊、小径充满书卷气息,许多现代元素在这里显现。那几棵老桂圆依然焕发着青春,只是以前教我们的老师有的调离,有的退休,有的已经故去。睹物思人,感慨万千,于是欣然写下打油诗一首,既是对母校的怀念也权当是给母校六十周年的庆贺:
古镇蒲河畔福中,朗朗书声育凤雏;
桃李不言自成蹊,严师手下出高徒;
蒲江往事堪回首,融融师情暖心头;
母校六秩华涎日,辉煌再创数风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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