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和小袁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两人分到了同一个单位，虽然小方是乡下娃，小袁是城里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铁兄弟。小方在单位分有一间住房，小袁也经常不回家，和小方吃住一起，衣服也常混着穿。晚上，喝喝酒，聊聊天，有时俩人也不免论论领导的“不是”。

小方谦逊好学，工作认真负责，是单位的业务骨干，经常和领导去省市出差办事。当人手不够时，小方总是极力推荐小袁。工作上有小方、小袁干，小方把头道关，领导省心不少。

老股长升格为“三五干部”（工龄满三十年，年龄满五十岁），腾出了个副主任科员。大家都看好小方，小袁也鼓励小方去领导家坐坐，把这个副主任科员拿下来。

正在小方还犹豫着是否到领导家坐坐，有人给小方说，领导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

难道······,小方有些惊喜，激动的敲响了领导办公室的门。

“进来”是领导那威严而悦耳的声音。

推门进去，小方有些惊异，单位的主要领导几乎都在，单位的财务人员也在。

“把伙食账情况说一下。”领导说。

哦，领导是关心职工伙食。小方兼着伙房的出纳。

小方将情况说了一下。

“去把帐本拿来！”

小方不加思索，把伙食帐本拿了来。

财务人员快速进行核算。

“差500元”，财务人员说。

“说说，怎么回事”，领导的声音和脸色一样凝重。

天啊，小袁说有急事需要钱，小方一时也拿不出来，便临时从伙食费中取了500元给小袁。快一个月了，小袁还没有还，小方还寻思着等工资发了立马补上，这不，工资还没发，领导就查上了。

“借，借人了。”小方喃喃道。

“借人了？有领导同意借款的签字吗？”

有什么领导签字啊，连个借条都没有。小方低下了头。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挪用公款，是一种严重的经济问题……”领导对小方一阵猛批。

“我错了！”小方的头低得更下了。

“好了，念你是初犯，就不追究责任了，但必须写份深刻检讨，明天职工会上作。”

一整天，小方都没了精神，想找小袁诉苦，小袁却不在，晚上也没有到小方处来。

就在小方向全体职工作检讨的当天，副主任科员定了下来，是小袁。小方有些心痛，但又替小袁感到高兴。还好小袁这两天不在，要不然的话，他可能会找领导去理论的。

第三天晚上，小袁匆匆来了，带着那500块钱。

“这两天我有急事请假了，没给你打招呼，没想到竞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我现在就去找领导说明情况，现在就去！”

小方死死的拉住小袁。

“哥啊，是我害了你……”小袁喝着酒，痛哭流涕。

“没什么，咱兄弟谁和谁呢，别放在心上。”小方安慰着小袁。

小方依然谦逊好学，工作认真负责。虽然有时不免挨“小领导”小袁的批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还是好兄弟。在工作上，小方对“小领导”绝对负责，但在感情上小方并没有把小袁当作领导看。

这天，小方送醉酒的老股长回家，老股长一路酒话。你这小子啊，吃亏就吃在有心没眼儿——太实。领导为了权衡关系，工作上有时难免有不合规定之处，你却满口议论，管那么点小帐也不注意，被人写了匿名信，马上到手的副主任科员就这么飞了，我都替你惋惜。亏得你工作、为人还都不错，我们几个老家伙说情，否则，至少一个处分。小方忙不迭说了些感谢的话。

到家门口了，老股长突然对小方说，“防备小袁，这小子心眼儿多着呢。”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不过也是，自从当了“小领导”，小袁就很少和小方吃住在一起了，两人衣服也就没再穿错过。

一个人的生活倒也清静，夜深人静里，小方写了不少长长短短的东西，向报刊投了去。或许是文笔流露出的真挚朴实的情感打动了编辑，小方的文字竟不时见报。在单位的年轻人中，不觉刮起了一股写作风。

老股长等“老革命”时不时赞扬小方，鼓励年轻人，“小方这小子我没看走眼，有出息，你们年轻，也要加油。”

小袁又时常不回家了，晚上和小方住在一起，讨论关于写作的话题，共同憧憬着文学梦。说到有些小小说里一些人物的原型，小袁哈哈大笑，“我看就有些他的影子，果不其然。不过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写的是他，否则传到他这个心胸狭窄的人耳朵里，他可能会给你穿小鞋的。”

“你的文章总是写反面的多，歌颂得少。”小袁说。

不愧是兄弟，“这正是我立文的本意，现在的人，大多都在写形势一片大好，可现实呢，你也知道！上次下乡去的那个不通路的塌死了三名学生的深山小学，我们轻装一趟就走破了鞋，但那里的农民却每天至少三趟的背着沙子、砖誓死要建好学校，那头发都白了的民办教师一手挚书一手握锄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孩子们以石头做桌凳……，可并不是只这么一所学校是这样的……”

星期日下午是例会，在说完工作上的事情以后，领导说：“还有一件事，我看大家最近写作风挺浓厚的，我也是个文学爱好者，我期望大家都能坚持写，并写出好的作品。但我发现，有些同志的写作路线可能有些偏，写生活中负面的、消极的、丑陋的现象多，写正面的、积极的、美好的东西少。我们不应目光短浅，只见到乌鸦黑便看不到太阳的光辉。这纯粹是我作为文学爱好者的一点个人看法，抛砖引玉，和大家探讨探讨。”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我谈一下个人看法”，小袁说，“我认为那些写社会阴暗面、丑恶面的人，他的个人思想首先是阴暗和丑恶的！”

小袁语出惊人，一片哗然。

“正因为他的思想阴暗和丑恶，所以他才只看到阴暗和丑恶的事物，对光明和美好视而不见。他们的这一思想发展到最后，就有可能走向反党反人民……”

大家哑然。

“我看不尽然，”小方忍不住了，“古人常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实生活中颂扬、拍马的不少，他们的声音是主流，这很容易使人飘然，歌舞升平，最后如南唐后主般兵临城下、国之将亡而不知。批判者大多正是基于忧国忧民的意识，用自己的笔或口，将现实或未来现实残酷地展示在你的面前，刺人猛醒。说到爱国爱民，从骨子里头，他们比那些大唱赞歌的人更爱国爱民……”

“好了，好了，不讨论了。大家的发言都很好，小袁能认识到应多多发现美好和光明的事物，这是和中央文艺宣传精神相一致的。但说写批判性文章的同志思想上有反党反人民倾向，有些言重了。小方啊，你的文章我看了，文笔不错，但以后不要老是写农民的困苦、教育的艰难和农村的落后之类的话题了，有些事情是发展所带来的必然阵痛嘛，全国上下近年来不是一直很重视这些问题嘛。多写写成绩，不管是单位的还是县上的，文章就是要以好人好事好成绩振奋人心摧人上进的嘛。好，散会！”

“你这小子，交人不善，放到文革，今天可是个死不下。单位只有同事，没有朋友，更甭说兄弟了。”老股长暗地里批评小方。

小袁又不到小方的房子去了。

小方依然谦逊好学，工作认真负责。在他眼里小袁还是好兄弟。小袁请帮助干的工作他还是尽力地帮，写下的新东西也常拿给小袁看，让多批评提意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