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9、起风了。

它“呼呼”地掠过田野，掠过松林，掠过这肥沃的土地，忽啦啦地飘向高空。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明明暗暗的天空里猛地响起几个炸雷。

“太凉爽了！”随着姑娘们的高声呼叫，一场暴雨铺天盖地。万物都被罩在密密的雨帘之中。

我坐在老赵的办公室里，悠然地翻着近几个月的帐本。

今天早上，我推着自行车，一出镇大院，就碰见了张镇长。张镇长也正好从镇大院出来。他见了我，从车里伸出一张笑眯眯的脸说：“杨镇长，今天下去，有空看看造纸厂的帐目。下面好像有些反映。”我点点头。

到了厂里，我几经思索，颇费了些周折，才将张镇长话里的意图传达出来，又表白似的说：“张镇长其实是信任你们的，只是……他现在不过让我看看。你知道，领导交办的工作……”

不想，老赵一听，乐了，“嘿嘿”一笑，说：“杨镇长，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真的，你不来检查，我还要向你汇报呢。查查对大家有好处，省得有些人心里不踏实。”

老赵的善解人意与配合，使查帐工作得以迅速进行。我静坐下来，从上午一直翻到下午，居然查不出一点不良的蛛丝马迹。那些数据写得一目了然，连我这个财会的门外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有问题吗？”老赵坐在对面悠闲地呷着茶。我摇摇头，合起帐本，抬眼望向窗外。窗外，雨声渐小，姑娘们正在她们宿舍楼的走廊上吃饭、聊天。

“吃饭了。”老赵放下茶杯，说，“走，到再回首那儿吃。”

“不了，就在厂里吃吧。”我挥挥手。

老赵没有再理会，犹如早有准备似的一声叫唤，厨房的师傅端来了三菜一汤。

这个老赵，真是老滑头！

我们边吃边聊。雨后的正午，气候宜人，最是清爽之时。正聊着，门外闯进来两个打伞的人。一瞧，却是村里的主任与出纳。“什么事？这么烧火上树似的？”老赵看了他们头上的大汗，急忙让座。

“杨镇长，赵书记，自来水厂的集资款收不上来，很多人不肯交。”村主任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一屁股坐下，显得义愤填膺。

老赵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轻声地说：“一点这样的小事，就急成这个样子，你看你们，能成什么大事！说说，他们为啥不交？”

“他们说，自来水厂是镇里和街上居民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享受不到喝自来水的好处。”村出纳手中提着个鼓鼓的包，看来也收到了许多户。

老赵不吱声，为难似的盯着我。

我能说什么呢？对于这次集资，我一直持保留意见。记得在那次党政联席会上，我据理力争，坚决反对在全镇范围内收取人平三十元的自来水厂建设资金。可是在投票表决时，却有九票赞成、三票弃权，我一票反对。我恨自己作为一个熟谙法律、法规的省派干部，竟无力进行阻挠。我在向工作组组长姜处长检讨时，说了自己的一些不足。姜处长很理解我，他说，一人力量纵是飞天本事，也是孤掌难鸣，无力回天。这不，如今此事已在全镇引发了一阵又一阵轩然大波，各式各样的风声流传全镇。旋即又有不少的村负责人在我的面前诉苦说：“这次收费我们村肯定完成不了任务，我们等待镇里批评、处罚。”镇里曾规定，完成任务好的村要给予收费总额10%的奖励，没有完成任务的村将用村里干部的工资垫付，以示惩罚。

老赵见我无言可答，只得敷衍说：“你们再辛苦一趟吧。能收多少是多少，注意说话千万要和气，乡里乡亲的，不能莽撞，胡来。”

吃罢中饭，雨已经停了。村主任与出纳放下碗筷，夹起钱包，踩着泥泞又去收款了。我和老赵又接着查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