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滟滪堆五人落水　拯故友三峡护航

临川（今江西抚州市）人周子和，二甲进士出身，至正二年时在抚州路总管杨益属下做掌书记，为人谦恭随和，正直厚道，办事干练，文笔了得，勤勤恳恳，忠于职守，刚好遇到路总管杨益也是个清正廉明的正人君子，惺惺相惜，便深得杨益赏识。后经杨益推荐，到外地任职。由于政绩颇佳，口碑尚好，几经擢升，在至正十七年间，官至成都路（今四川成都市）副总管。在副总管任上还不到一年，适逢天下大乱，群雄蜂起，元兵处处失利。他面临着明玉珍的围攻，看到总管等人弃城遁逃，感到孤掌难鸣，势难力敌，为使城中百姓免遭涂炭，遂也放弃抵抗，自己在成都隐居了下来。

及至明玉珍据蜀称帝，周子和已经沦落为街头卖字画的先生。战乱年代，也没有几个人来买字画，一天下来，所得几文钱还不够一家人勉强度日，因此生活过得非常拮据。虽然生活贫困，但也坦然自乐。闲暇时，想起至正二年在抚州亲眼看到徐祥可降雨救灾的情景，认为徐祥可是当世的活神仙，现在要是有位神仙能够出来拯救天下苍生，那该多好。他幻想会出现徐祥可式的人物，有朝一日会拯救百姓脱离苦海。为此，他根据依稀记得的模样，画了张徐祥可的肖像，朝夕供奉，以当作一种精神追求。

且说明玉珍死后，其子明升继位不久，朱元璋在南方消灭主要对手陈友谅后，即腾出身来清除各地割据势力，四川自然也在围剿之列。大将徐达的讨伐大军兵临成都，不费吹灰之力，未损一兵一卒就迫使明升投降，川蜀之地尽归朱元璋所有。

至正二十四年，形势相对稳定以后，年逾五十的周子和就产生回家定居的念头，希望结束长期飘泊流离的生涯，但又不知江西的情况怎样，生怕才离狼窝又进虎穴。经过多方打听，方才知道江西也是朱元璋的天下，遂和妻子商量，准备回老家去。妻子一听，也喜也忧，喜的是终于可以结束长达七年之久的客居生涯，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忧的是回去的盘缠却无着落，还不知路途安不安全。周子和说：“我们可以走水路，沿长江东下，途中也没有几个停靠的地方，且江南都是朱元璋的天下，估计安全没有什么问题。盘缠的事我可以把这几年积下的字画贱价出售，再向这里的朋友借一点，估计凑凑也差不多。”

妻子说：“那什么时候动身？”

子和说：“就在这个月动身，马上收拾东西，作好准备。”

妻子很高兴地答应：“好吧，就听你安排。”

说是收拾东西，倒也很容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无非是一些锅盆碗盏及一些日常用品，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些不便带的笨重物品就送给邻居便了。要说准备也就是备些干粮在路上吃，虽说子和还当了几年不大不小的官，可他是个清官，连房子都是租的，拔腿走路，倒也毫无牵挂。

难的是子和去卖字画，一时还真难找到买主，亏他有办法，还真的卖了出去，仅留下画有祥可肖像的一张没卖。

邻居们和子和一家四口相处很好，大家一向对他们都很敬重，听说他们要离开这里回老家去，都有点依依不舍，大家知道他们的经济不宽裕，虽然自己也并不好过，但还是你一文我一吊的慷慨解囊，尽力帮助。朋友们的义举，感动得子和夫妻热泪直流，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边抹眼泪边连声道谢。

一切收拾停当，子和租好了一条小船，遂和妻子带着一双女儿告别了多年患难与共的众位高邻，踏上了归家的路途。此时此刻，子和的情景还真与杜甫当年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后，回乡时的激动心情一模一样：“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小船在沱江行进，由于水流较缓，走了几天方才抵达泸州，在此进入长江后，　船速才明显的快起来。在船上非止一日，子和闲来无事，便沿途观赏两岸风景。

一天，行至奉节县三国时蜀汉帝刘备托孤的白帝城山脚下，但见两崖峻峭对峙，中贯一江，江流湍急，奔泻腾泄于千岩万壑，浪峰一会儿聚起一会儿跌碎，简直要把河岸冲走使山岭颠覆，曲折的江岸被冲刷成碎末飞落，回迸的飞沫高达数丈，凝成水雾四散飘落。抬头仰看峰岭似与星辰天汉相接，上面堆积着云霞，犹如雕锦缛采，陡峭的山岩与水泽上的雾岚连成一片，闪烁着阳光散下绚烂的彩霞。侧耳细听两岸峻岭密林深处猿猴的哀鸣声，空谷传响，伴随着袭人的山风阵阵入耳，不由使人恐惧得屏住了呼吸，魄悸而心惊。怪不得唐朝大诗人李白会写出“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千古佳句。

子和知道已经开始驶入壮丽雄奇、举世无双的长江大峡谷——长江三峡了，看着小船箭一般的向前冲去，吓得赶忙对家人说：“　你们当心，抓牢船上的扶手，前面江口就是鼎鼎有名的瞿塘峡（又称广溪峡或夔峡）滟滪堆了。”话音未落，小船便在滟滪堆前触石而翻，子和一家人及船工均已落水。

子和绝望地叫了声：“完了，天亡我矣！”在水中挣扎时看到妻女逐渐沉没水中，痛彻心肺地闭上了眼睛，任浪涛吞没。

说时迟那时快，真人突然凭空而降，先救起了子和的妻女和船工，将小船翻转，安置好他们之后，接着伸手去拉子和。周子和正在等死，忽然觉得有人把他拉出水面，迷迷糊糊之中睁开了一丝眼睛，看到有个人似乎是徐祥可的模样，正在把他放到船上，他也不知自己是生还是死，是醒还是梦。过了一会工夫，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妻子女儿安然无恙，船上除船工外还多出个人来，仔细一看，正是把他拉出水面的徐祥可，他以为是在做梦，可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感到很痛，好象又不是做梦。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开口问：“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真人笑了笑对他说：“不是做梦，刚才你们翻船溺水，我已把你们全都救起来了。”

子和翻身起来，对着真人大拜：“多谢救命之恩，多谢活神仙！”接着又对妻女道：“你们还不赶快拜谢救命恩人！”

子和的妻子女儿赶紧“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连声致谢。船工也拜谢过了。

真人谦逊地说：“各位免礼，不要客气。”

子和奇怪地问：“恩人哪，您怎会在此？”

真人说：“我刚好路过此地，看见有人落水，顺便救起，不料却是你们。”

子和说：“可这也没见船经过呀？难道您真是神仙？”

真人说：“刚才一艘快艇过去，你们在水中没看见，我从艇上跳下来救你们，船已开走了，现在我只能搭你们的船了。”

子和还是不大相信，可又说不清楚，只好说：“真亏了您，否则，我一家老小性命休矣。”心想，我还真是供奉对了，当真是心诚则灵耶。

真人说：“不知周兄为何竟在五月间驾驶小船穿过三峡？”

子和说：“只怪我归家心切，一时考虑不周，不知此处如此凶险。”

真人说：“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君不闻，五月的三峡更为险急，俗话说：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滟滪大如襆，瞿塘不可触。诗仙李白也有诗写道：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难道你没有读过？”

子和说：“读是读过，因没有亲身经历，只说是诗的语言，不免有些夸张，所以并没留意。”

真人说：“现在经历了，感受怎么样？”

子和说：“名副其实，果真如此。”

……

傍晚，船工将船停靠在一水流平缓的岸边，大家下船活动活动，子和的两个小女儿也上岸玩耍，子和的妻子生火做饭。只有因晚上不便行船停靠下来以后才会做餐饭，其余时间为了赶路都是吃干粮。这时，子和又惊奇地发现，船上的东西明明都翻落水中，怎么一样都没有丢失呢？这不更进一步证明，徐祥可的确是神仙无疑吗？由此，子和对真人愈加礼敬。

当晚，由于白天受了一场惊吓，加上又坐了一天的船，大家都感到很疲累，于是吃过晚饭都早早歇息去了。子和拿出祥可的肖像画来看，却是一片空白，上面什么也没有，他感到很是奇怪，以为是水浸褪了色，也不大在意。

第二天，船在巫峡（又称明月峡）航行。子和想起战国时楚国人宋玉写的《高唐赋》，巫山神女的故事吸引他又朝两岸观赏起来。

真人开玩笑说：“怎么，你也想寻找巫山神女？”

子和说：“哪里，我是想看看巫山十二峰的秀美景色。”

真人说：“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你如何看得到？”

子和说：“您知道是哪十二峰吗？”

真人说：“我当然知道，十二峰峰名分别是：独秀、笔峰、集仙、起云、登龙、望霞、聚鹤、栖凤、翠屏、盘龙、松峦、仙人，是不是？”

子和说：“是，是是。但也有一说是朝云、净坛、上升、圣泉，而无独秀、笔峰、盘龙、仙人的，不知对不对？”

真人说：“然也。”

……

说话间，不觉已过巫山县（属四川行省）界，进入巴东县（属湖广行省）境，到了西陵峡（又称巴峡）了。只见山水纡曲，两岸高山重障，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子和心有余悸，吓得不敢做声，也无心观赏风景了。

真人说：“仁兄呃，怎么不做声了？”

子和说：“又是如此危险，我怕，……”

真人说：“有我在，你不用怕。”

子和说：“您能陪我们多远？”

真人说：“等过宜昌县南津关，出了巴峡，我就要与你们分手了。这四百里危险的水段一过，前面不会有什么事了。”

子和说：“那您去哪里呢？”

真人说：“我要回去了。”

子和说：“您回去不正好和我们同路吗？”

真人说：“我还有其他事，恕不能久陪了。”

子和说：“那我何时能再见到您？”

真人说：“有缘自然相会，你多保重，我告辞了。”说罢倏忽不见。

子和望空拜了几拜。当晚，子和又拿出祥可的肖像画来看，画像又有了，感到不可思议，大为惊讶。回家后，给人讲叙此事，人家告诉他，徐祥可早在两年前就已仙逝。原来真是祥可的神灵救了他，怪不得有诸般异事，他暗自庆幸不已，从此，更加对真人顶礼膜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