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已是深秋时节,成群的候鸟成群结对的向南飞去,给萧瑟的小城带来了少许生机。真实,鸟在城市里成了稀罕物,也就是这十几年的事。那时候,城市里还没有这么多的高楼,城区也没有现在这样庞杂,路没有拓宽,街树蓊郁蔽日,常常可以看见鸟儿在枝叶间跳跃的影子;那时候,我刚从乡下人成了城里人,最渴望的就是能在市区得到一间房子,让那个躁动又孤独的人,有个放置身心的空间。一位好心的领导在城边的敬老院旁给我安排三间瓦房。那时,我常常在傍晚时分,会从窗户往外看去,透过院里那些参天老树的繁枝密叶,看近处楼房里那些次第亮起的灯光,以及在暮霭中只绰约着轮廓的近郊村庄,一看就是许久。
秋天的时候,窗外的风景寂寥了许多,而拂面的秋寒,倒让人的目光更加寥廓,更加容易看清远近的景致。一天傍晚,我隐隐约约看到窗外一棵大树的树杈间,有一团黑黑的东西,“是喜鹊窝?”我一时拿不准,但心里潜起一丝暖意,仿佛不经意在大街上邂逅了童年的乡下小伙伴一样。第二天一大早,我急不可耐地随晨光向树上看去,果然,是一个大的喜鹊窝。往常,大概是树叶太密,一直没有被发现,现在,树叶绿过黄过之后就凋零了,架在树杈间的喜鹊窝就和那些刚直的树枝显露出来。
观察鸟儿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这是快乐温馨的一家,叫声大且浑厚的,是它们的男主人,常常站在稍高些的枝条上,凭树临风,飞起时翅膀要拍打几下,扇的空气呼呼响;女主人大概是只相夫教子的喜鹊,常常唠叨不停,守在窝边,忙忙碌碌的;三只可爱的小喜鹊大概是夏天出生的,现在也是羽翼渐丰,每天绕树飞翔,乐此不疲。按我们老家的说法,喜鹊是给人送喜讯的,而和它体态相貌相近的乌鸦,却被视为不吉利的鸟儿。因此,听到喜鹊在自家院前树间鸣叫,人们心里平添了许多喜悦。而今,在喧哗热闹的城市里,居然天天听到喜鹊的叫唤,就该是一种奢侈了吧?
秋色渐渐深了,树上已经没有了叶子,喜鹊窝孤零零地架在树杈上,仿佛一阵风就会卷走。记的有一天夜里,刮起了大风,旋即飘起了雪花,望着白茫茫的天空,我非常惦念着树杈上的一家,能否抗得住这罡风暴雪?这样呆呆地想着,有一种要失去什么紧要东西的怅惘,于是,决定去看看。雪已经很厚了,雪霰打得人睁不开眼。待我步履踉跄地走到树下,向上看去,满树银裹,那个熟悉的黑色圆圈不见了,只有几根粗大的枝干,把风雪弹得呜呜响。那一夜,我的梦也是冰封雪盖。
第二天,雪霁日出,我再次向窗外望去,惊讶地看到喜鹊的正在绕树飞着,起落间把树上的积雪抖落得如雾如幻。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风冷雪紧的昨夜,它们是紧拥着熬过的吧?在乡下的时候,看到的鸟儿多,并不觉得珍贵,有时甚至追打鸟群作乐,而现在,那几只飞来飞去的鸟儿,成了我的一份牵挂。鸟儿,何时在我的心里作窝了呢?
平静中相守,默默里对望,是一种切实可感的幸福。
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能够相守多久呢?有消息说,这片平房已经被某单位征得,要拆掉建新楼。有的住家已经开始搬迁了。老树要被砍掉,鸟儿搬往什么地方?没有人去关心这个问题,大家忙碌着,也为不断改善的生活空间而喜悦。
拆迁果真很快开始了,大树砍倒那天,我正在单位上班。虽然躲离了现场,但我的眼前,还是闪现出大树倒下的瞬间,鸟窝甩出去的情景。
第二天,我看到失去窝的喜鹊,在院子的四周盘桓,间或站在房顶,看那棵已经躺倒的大树,目光该是无奈而戚怨的。又过了一天,喜鹊一家不见了。我想起古诗里说的:“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心里难免更添了些怅然,眼前的喜鹊一家,覆巢之后何处栖身?我想,它们还是飞回乡下为好,那里的旷野,没有被楼群分割,没有噪音的搅扰,有的是“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平和清远。
现在,我早已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而且在不断改善,而鸟儿们却没有筑巢的大树。有时候,我傻呆呆地望着天空中迁徙的候鸟,伸展双臂,像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树木的样子,希望鸟儿驻足小栖,它们看也不看就飞走了,只留给我一片无语的蓝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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