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真的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光阴荏苒,看到了我的青春和感情像河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流走。

他叫阿武,是个小有名气的赛车手。而我认识他那年,我10岁,他18岁。

那时爸爸很辛苦地经营修车行,闲暇时,他就给我讲一些赛车手的故事。他最常提到的一个名字是"阿武"",爸爸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而且很敬佩。他不断给我讲阿武以前是如何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如何一次一次重新站起来,后来又如何一次一次取得胜利。我就这样听着听着,总想有一天可以见到这个阿武,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在我10岁生日那天,外面下着滂沱大雨。爸爸和我在修车行坐着,我们中间摆了张小桌子。桌上放着生日蛋糕和蜡烛。我兴奋地看着这一切,迫不及待想要吹蜡烛,吃蛋糕。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痛苦的叫声:"赵师傅……赵师傅……"

爸爸一听这声音,连忙冒着雨跑出去。等他回来时,一个穿黑衣的男孩趴在他背上。爸爸二话没说把他放在沙发上,对我说:"快!抱个被子来,他快冻死了!""

接着他又跑出去,这次他推着一辆"伤痕累累""的摩托车进来了。

我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男孩,他蜷缩着身子。头上不断有鲜血涌出,凌乱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

我问正在拼命找药箱的爸爸:"爸,这个人是谁?""

爸爸头也不抬答道:"阿武啊!你怎么还不去拿被子?""

我把被子拿来,很小心地盖在他身上。我忍不住拨开他的头发,想看他的脸。

他的脸上也有血迹,眼睛紧紧闭着,。他的睫毛好长,像女孩子的一样。他的鼻子和我爸爸的鼻子长的很像,都那么挺拔。

爸爸找到了药箱,便推开正在欣赏阿武的我,开始给他上药。

我一个人切开蛋糕,看着软绵绵的奶油,我马上忘了阿武流血的样子。很意外,我一个人把蛋糕吃完了。

自从这事以后,阿武就在修车行住下了。因为他没有家,而他又需要一个地方养伤。

爸爸告诉我,阿武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他的车技太好了,有人嫉妒他,就合伙在跑道上暗算他。

听了这话,我就挺同情阿武的,于是就挺照顾他。当然,我的照顾也就是使些小把戏整整他,逗他笑罢了。

阿武笑起来挺好看的,弯弯的眼睛就像天上弯弯的月亮。

五年,阿武一待就是五年。现在的他,变的越来越成熟,也学会了爸爸的修车技术,也许将要成为爸爸未来的接班人。

我总在想,这冗长的五年阿武是怎样熬过的。他曾经说过他最爱赛车了,而如今,他再也没参加过一次比赛。

闷!这五年他一定闷死了。即使他每天笑嘻嘻的,我却能感到他那些隐忍的忧伤。

阿武说他不再赛车是因为他长大了,他终于懂得赛车就是玩命。你本来老老实实一个人,到了赛场上,想不凶狠都不行。

我心里也真的希望,阿武永远都不要再赛车了,我不想让他玩命。

但阿武还是走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城市。只留下一封仅有3行的信:

赵师傅,宠儿:

我走了,不想再麻烦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宠儿要听话!

阿武

读完这封信,我忍不住冲出去。可我面前有那么多分岔路口,阿武是从哪一条离开的呢?他要去哪里?我不知道。

阿武,你个鬼魅!

五年冗长,寂寞,无聊,伤感的生活让我感到很疲惫,我和爸爸还是常常回忆阿武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无论如何,那时总比现在快乐。

我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挣了不少钱。但休假时我从不出去旅游,而是坐在修车行门口。我一直认为,有一天阿武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着告诉我,他想和我还有爸爸一起度过以后不冗长,不寂寞,不无聊,不伤感的日子。

那就是一辈子!

我常常笑着从梦中醒来,一直回味着那"一辈子"。

想着想着,阿武真的出现了。那情景可比梦境真实多了。

他还是那么高大,但不如以前强壮了。他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发型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除了他的装束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想也知道，那是个女的，而且是个漂亮女的。

我慢慢站起来，很坚强，一滴泪也没有流。

我十分平静地问他：“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四处漂泊吧，反正说来话长，你爸爸呢？”

“出去了，你……”我忍不住去看他身边的女人，想看出点什么。

阿武笑着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千媛。”

“哦”我面无表情把他们带进屋里，给他们沏了茶。

我们三个谁都不说话，尤其是我，始终低着头，迎着茶杯中扑面而来的热气，脸烫烫的，湿湿的。

真不明白，阿武离开了五年。我心里积累了那么那么多想要对他说的话,为什么此刻他终于如我所愿回来了,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阿武先打破了僵局·

他说:"宠儿,你长高了,我差点认不出来你!""

我纳闷:为什么所有分离的人重逢后通常都说这句话？五年了,阿武只有这些无聊的话要对我说??

忽然电话响了,我拿起听筒。一阵放肆的笑声传来:"宠儿小姐吧?你老爸正和我聊天呢!如果没猜错,阿武那小子在你那儿吧?告诉他,让他现在来以前他经常比赛的那个赛车场,我要好好和他比一场。如果不按时来,你老爸就永远和你拜拜了!哈哈!""

对方狠狠挂了电话,直到现在我也没听出来那是谁,我只知道,我害怕得浑身颤抖!

阿武跑过来,很紧张地盯着我看。

"宠儿,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谁打的电话?""

"我也不知道,但他……他说要和你到以前的赛场比赛，现在就去，否则我爸就有危险！！”

阿武的表情变的很凝重，他回头看了千媛一眼，然后他轻轻替我擦去横在脸上的泪。

"宠儿你放心,我会去救你爸爸的!"

这一刻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紧紧抱住阿武,大声对他说:"你带我去比赛吧。我要坐在你的摩托车上,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阿武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轻声笑了,他摸摸我的头发,温柔地说:"你忘了吗?我告诉过你,赛车就是玩命,我怎么能带你去玩命呢?你爸爸对我有恩,我救他是应该的。假如我带你去,你爸爸肯定恨死我了!""

"那……那你带我去比赛场,就这么一段路程,比赛时我绝对老老实实观看,行吗?""我哀求道。

他摇摇头,说;"不要去,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等你爸爸回来吧·""

说完,他就走进仓库,把他曾经最钟爱的那辆摩托车推了出来。他擦去覆在车身上的灰尘,然后拿起仅有的一个头盔,戴在千媛头上。我看到千媛笑着坐到车上,抱着阿武的腰。

我忍不住蹲下来大声哭泣,为什么阿武不知道,我做了十年的梦,一直想要他骑摩托车带着我去兜风。他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他,这种崇拜从我无忧的童年一直延续至今,我多希望,哪个抱着他的腰的人,是我!

突然我听到了锁门的声音,我惊恐地抬起头,朝大门跑去,门被反锁了,任我怎么敲,都敲不开。

空旷的修车行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突然觉得那么害怕。我又想起了阿武以前抹着汗水跟爸爸学修车,挥舞着拳头和我追逐玩耍的样子。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凉气窜遍全身。我真想阿武会返回来,指着他的摩托车说:"宠儿,上车!""

头很晕,后来大概我睡着了·

一直到清晨,温暖的阳光撒在我脸上时,我才醒来,头还隐隐作痛。

睁开眼,爸爸憔悴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兴奋地坐起来,将爸爸从头看到脚,看到他没受伤,才放心了。

"爸爸,阿武呢?""我猛得想起阿武,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他……他""爸爸布满血丝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他……"

"死了?""我问,语气出奇地平静。

爸爸点点头,不再看我。

我的确很平静,只是表面很平静。我的心,好象在与刺猬纠缠,伤口一个又一个,血流成河。

我说;"爸,别难过了,死了就死了,都过去了。""

我很稳的走进屋里,把门锁上,我抱着枕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觉的眼好痛,我是不是快哭瞎了?

一晃又是5年,真的很怪,每当我想起时间在流逝的时候,就已经5年了,不多不少,整整5年。

我突然想去旅行,过去我死守着修车行是为了等阿武。现在我再也等不到他了,所以我应该去散散心,看看外面大的有点可怕的世界。然后我就会明白,我守着一个小小的地方,等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再回来的人,我是多么的傻!

第一站我去了日本,在樱花纷飞的公园,我恍惚看到了阿武。那真的是他吗?有点沧桑的脸,像极了我梦中的阿武。我再走近一点,终于我确定了,是他!因为我看到了和他手牵手的千媛,还有一个孩子!

我终于都明白了,逃避!阿武原来是在逃避我!

看来那些曾经如泉涌的泪水都白流了。

阿武,你知道吗?真的是光阴荏苒啊!青春走了,感情走了,你走了,我也走了!　

本文已被编辑[飘潇竹]于2005-10-11　9:43:0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