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便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天清冷而高远,有风在淡淡刮着,凉嗖嗖的。骑车经过文化路时,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用手拢了拢衣领,在脸上试了试,冰凉的。什么时节了,这么冷啊!我忍不住将车慢慢滑到街边,一脚踩在街崖上。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开日历,上面显示:九月初六、寒露、煞东。
寒露!《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寒露的意思是气温比白露时更低,地面的露水更冷,快要凝结成霜了。怪不得这么冷呢!煞东?大煞东方吗?早上我对着镜子刮胡子,一不小心,割破了下巴,镜子就装在东墙上,这算不算是血光之灾呢?我想着笑了,摇摇头,脚下一蹬,车子便又溶进了匆匆的人海里。
在盐店巷菜市口,我把车子放在一位卖菜大爷身后,转身跑到不远处“兰州千层饼”小摊上买饼。做饼的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好像是轮流着做的,一个收钱一个做饼,一天一换。对客人都是极热情的,尤其是我这样的老客。已经不需要说什么了。我微笑的走向他们,在离小摊还有三步远的地方,他们就会微笑的向我点点头,收钱的小伙子便用竹夹夹出一个饼,再用袋子装上,递到我面前。
饼子是不大,但很松脆,热腾腾的,不吃闻着都馋。有一次和一个朋友一起去买,朋友吃过后淡淡的说了句:“还行吧!”然后又问我:“他们真的是兰州人吗?”“啊?”我有些莫名奇妙。其实我真没想过他们是不是兰州人,听他们的口音也很难辨,他们说的是甘肃普通话,我想应该离兰州不远了吧。“不知道,很重要吗?他们做的饼我吃着还不错,而且便宜,五毛一个,我一般早点吃一个就可以了。”朋友看看我,摇摇头叹了口气。
买上饼子,我跑过去车还在。在我们这个小城里,像我这样不锁车子,随地一停,到外乱跑的车主不多。我如何这样胆大?嘿嘿……车旧呗!
我推着车边吃边走,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喜欢这样在在热闹的集市里缓步而行,在这里卖菜的没有菜贩,都是菜农。这个城里人和农村人最集中的地方,社会万象,人生百态,应有尽有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有很多作家要去很远的大山里采风?到菜市场来多好,什么人物,什么素材,什么灵感都会找到的。
我的那位朋友很不屑于和我一起在路边小摊上吃东西,更不愿和我一起逛菜市场。 “有街道不走,干嘛走那儿?费力费时,多脏啊!”我总是笑笑,“很脏吗?不觉得啊!”
“你就是这样了,”朋友也笑着,开始数落我:“你呢,喝酒要一品的、写文章是二品的、穿衣服都是三品的、听音乐,听音乐是四品的,听你妈妈说你有一次听了半个月的佛经,是真的吗?”我笑了,点点头。“天啦,你怎么这样?吃东西是无品的。你的自行车那更是次品,你的生活里除了酒,有精品吗?”
“有啊!”我抢答:“我的朋友都是精品。是我从十三亿人里选出来的。老弟,你幸运啊!”都笑了。
菜市场尽头是老街。老街比较安静,我很喜欢。街的两边有很粗壮的梧桐树,秋天里,巴掌大的叶子随风吹落,踩在脚下吱吱作响。店铺和房子也都是老式的,木门,木窗,还有小阁楼,很旧很古朴。老街的四季很是分明,春天是嫩绿的;夏天是深绿的;秋天是金黄的;冬天是褐色的。老街上的很多人都搬去了别处,所以走在老街上让人觉得有点冷清,但却又很温馨,也很安祥,我喜欢这样舒服的感觉。吃完了饼,将装饼的小袋子揉成团,擦了擦手,扔进街边的垃圾桶。味道不错啊!我长嘘了口气,心里感叹着。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兰州人呢!反正我肚子是饱了。就算不是兰州人又怎样呢?大老远的从他乡而来,以饼谋生,起早贪黑的干,真是不容易的。已是寒露了,天会越来越冷,想他们的家人该为他们担心了吧,也许还会寄来棉衣呢!
我又想起了一个很远的朋友。孤身在那个遥远的大城市里,今天会怎么样呢?一定也感觉到冷了吧。“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的诗总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伤感吗?我常常在为朋友们祝福,突然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的祝福虽然真心,但会灵验吗?
我听过一个关于傻子的故事,说一家正在给小孩办满月酒,家里人让傻子别说话,傻子果然一天都没说话。最后,散席的时候傻子想给自己讨个公道,终于说话了:“今天我可什么都没说哦,将来他死了可别怪我哦!”这是个笑话,听完故事的人都在笑那个傻子。可是第一次听我就没笑,笑什么?傻子说错了吗?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被祝福改变的世界。谁笑谁傻瓜!
寒露,离冬天不远了吧!朋友,冷吗?多穿件衣服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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