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名字清风明月夜白鹤卧松巅

发表于-2005年10月09日 中午1:55评论-4条

这个文学网站,太难注册了,打的每一个名字,都是被用过的。注册说明上写着:不得少于三个字节,不得多于二十个字节。好,“蓝色小鸟1234567”十五个字节,来一只唱着歌儿的小鸟,成功了!登陆。

这个世界的名字已经泛滥了,五十亿人远远不止五十亿个名字。但每一个名字不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就是机运推出来的。不是吗?“雨轩”不行,“云雀”不行,“星星泉”不行,“凤飞飞”不行,“蓝色小鸟1234567”就行了。为什么成为一只会唱歌的鸟儿,就行了呢?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是有原因的,一只会唱歌儿的鸟,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

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头顶上,飞过一只蓝色鸟,居然掉下一支蓝色羽毛,捡起羽毛真想唱歌啊。那是最快乐的时候,快乐多好,一只唱着歌儿的蓝色小鸟,多快乐。

是谁说的?人没有什么,就追求什么。是的,17岁以前,上大学以前,没有快乐。总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把领子高高竖起,别人也许以为这是在扮酷,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是真想把耳朵用衣领遮起来,不听这个世界过于嘈杂的声音。总喜欢戴大沿儿的帽子,其实也只是想遮住眼睛,不要看清这冷漠的人生。名字说明,我是在追求快乐。为什么我的生活太多不快乐?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是有原因的,为什么我不快乐?

是名字,对,还是名字。妈妈说过,问题可能就出在她的名字上。还是妈妈的话,名字的背后有命运,名字带着命运。是命运的气息笼罩了家,这样的家里,谁都没有快乐。

妈妈的名字有故事。最近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个故事写下来,贴到网上,故事就叫“名字”吧。于是,我把word打开,键盘就在指下嘀嘀哒哒地响着,名字的故事便开始了:

时间:1921年。

石溪小学临河,河岸一片竹子。每当月圆,水波、校舍、天空,便和谐成一幅朦胧的水墨山水。这也许就是竹叶父亲给女儿取名竹叶的原因,女儿永远是父亲心中最靓的风景。

竹叶父亲在省城上师范的时候,就加入了共[chan*]党。回到家门口办了这所学校,实际上是借学校,为党做地下工作的。但这一切家里人并不知道。从竹叶记事起,只知道父亲是校长,很忙,身边老是人来人往。不过父亲再忙,对上课总是一丝不苟。

竹叶常常在父亲讲课的时候,拿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听课。竹叶听课时,父亲其实早就看见了,却总像没发现她一样。她胆子便大了,尽管石溪小学没有女学生,竹叶也不胆怯,干脆把小板凳放在教室的最后边。玉竹实际成了父亲的学生。

父亲时不时拿回一两本《妇女周刊》,给母亲读。正是听了这些文章,母亲决定给竹叶放脚。她把竹叶那裹脚的布一层一层地打开着。不过在做这些事时,她流着泪。竹叶也哭,那是因为裹脚布快解完时,越解脚越是针扎一样地疼,揪心揪肺地疼。“娃,不哭,你爸说,这叫妇女解放……”母亲劝着竹叶,可自己却又嘀咕着,“这一解放,就成了‘杀猪刀子’了,往后嫁不出去,咋办呀……”自己的眼泪倒流的越发多了。

不过母亲的愁不算愁,玉竹还是嫁出去了。嫁给了祖上出过举人的王家。只是过门那天,轿抬到王家,轿帘刚刚掀起个角,新女婿王树仁,看到了那双大脚,扭头就走。硬是让人拽着他揭开红盖头时,发青的脸,才放光了,且嘴唇都惊喜得亮闪闪了。

竹叶的确很美,透着一种玲珑,而一双解放脚,又让她更多了一层女子少有的英气。屋里、田里都是一把好手。王树仁有点靠着她了。时常家里有要紧事了,还打发竹叶回娘家寻帮衬。这样,竹叶便在婆家到娘家,娘家到婆家的路上,一双大脚来回走。有时路上遇上赶生灵的汉子,还会吼上两句酸曲:唉——妹妹那个实实的美,让我拉拉妹妹的手,拉手手,亲口口,咱们两个一搭里走——一竹叶便快快赶路,知道那是对着她唱的。结果背后又来了一句渐行渐远的曲儿:唉——妹妹就是那个水上飘,走起路来忽闪闪摇——本来有点紧张的竹叶,不由得嘴角又有了笑意。其实,竹叶既是王家的好劳力,又成了母亲、兄弟的好帮手。

若抽出空来,还能大大方方地坐在教室后面继续听父亲讲课,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书上的东西就那么痴迷。

日本人已逼近关中,天上往下掉炸弹。日本鬼子已不给中国可以安静地放一张课桌的地方了。

父亲在几百个学生面前,慷慨激昂地号召大家奔赴抗日前线,并亲自指挥大家唱起《九一八》: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地时候……

父亲的讲话,那沉重的歌声,听得站在人群后面的竹叶泪流满面,昨天那只被炸飞,落在老城墙上的黄狗,又浮现眼前。一只狗的血,就那么弯弯曲曲地从老墙上淌了下来淌了下来。南京大屠杀,几十万中国人的血呢?有着和父亲一样的个性的她,心抽搐了。她甚至像看到了自己那未满周岁的孩子,也在爆炸声中飞起来,天,被染红了……一个中国人,一个母亲,她觉得肺都要炸了,无法再沉默了。竟爆发出一声:“爸!我也要参加红军!”会场上霎时鸦雀无声。父亲只一愣,眼里便放出激动的光芒。

父亲的弟子们更是被师姐或者是师妹感动了。(那时的学生,年龄悬殊很大,尽管是小学,大的学生都有二十多岁。)一时间群情振奋,纷纷报名。

这一天是1936年12月19日。

时间:1956年。

大西北天寒地冻。一条玉琢冰雕般的河,在大地上蜿蜒着,宁静着。走在河畔你会发现,通透的冰面下,鹅卵石那么均匀地铺开去,颤颤悠悠地闪烁着天光。天地仿佛在洪荒中沉睡,但它的内心却激动着。这激动被一声女婴的哭喊充分表达出来了。石头河边,地窝子里,一个新生命来到了这个冰雪世界。

也许是因为寒冷,也许是生来聪灵,她一出世,就睁开了那清澈的又像是梦一般的眼睛。这眼睛什么都不看,又好像整个世界都包容在她的眼里。这是一双多么熟悉的眼睛,单纯又深不见底。

在做父亲的眼里,时空错位了。他眼前出现另一条河——玉溪,现出了另一双眼睛,竹叶的眼睛。

也是这一天,20年前的这一天,12月19日,竹叶从人群中,突然喊了一声:“爸!我也要参加红军!”

他们这些学生像受到雷电的轰击一般被震撼了。几百个人的头都向后钦佩地注视着这个学生中唯一的女性。

不久在走向红军根据地延安的队伍里,竹叶就成了最忙碌的一位——就因为她不是男人,那她就不仅仅是战士,也是关怀着每一位战士的母亲、姐妹。和竹叶一起战斗过的人没有谁会忘记她那跨马飞驰,双手使枪的英姿。

一位父亲是会把最刻骨铭心的赞美送给女儿的。他告诉妻,“娃就叫竹叶吧,还记得我讲的韩先生的竹叶吗?那是英雄。”说着他又直盯盯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小的宝贝儿,突然他笑了,记得当年他们这些和竹叶在一起的战士们,整天最爱唱的歌儿就是《兰花花》上的几句:青线线那个篮线线,篮格莹莹的翠,一十三省的女儿吆,没有那个兰花花好……竹叶总是平平静静地微笑着,也许她并不知道大伙儿是因她而唱的,她总是告诉他们这些父亲的弟子们,“要是把树仁也动员来就好了。”他们知道竹叶又在思念丈夫了。想这儿,父亲逗逗女儿的小鼻子,唱起来,一十三省的女儿吆,没有那个兰花花好……

韩校长希望学生也能分头动员一些有头脑、可靠的人一起参加抗日。竹叶急忙回王庄。她把发展对象确定为丈夫王树仁。

树仁虽然更爱种地、赶车,不爱念书,毕竟是举人的后人,应该是识大体的……竹叶一路上边分析着丈夫,边盘算着怎样动员他和自己一起去参加队伍。

可她识得字,读得书,却从来没有在王树仁面前理论过什么。丈夫叫她做什么,她只是“嗯”着,便去做了。今儿这口怎么开呢?

夜里,她把从庄头买回的豆腐干、猪肠儿,切了盛在碟里,放在炕桌上,又端来了小酒壶。王树仁受到犒劳了,越喝越高兴,越高兴看着媳妇越美,没喝完呢,就把竹叶搂起来了。竹叶随他怎么着,却还要说话:

“树仁,我又听爸讲课了。”

“听吧,听吧,听爸讲课有什么……”

“爸讲的是抗日救亡。日本人几十万几十万地杀中国人,他们把中国人炼了当油卖……他们就要打到咱家门口了……”

“自古兵家打不过潼关……甭操闲心……”王树仁双眼迷离,脸红心热,气喘吁吁,根本就没听竹叶的,嘴里还念念叨叨,“竹叶、竹叶……还说我取了个杀猪刀子,我取得是一朵棉花,媳妇腰棉花包,火景柿子、猪尿泡……”

他终于要昏昏欲睡了,竹叶这才有机会,拍拍他的脸说,“先别睡,先别睡,听我几句话儿,日本人就要开过来了。咱的家就要保不住了,咱应该参加队伍,保咱的家呀!”

王树仁突然清醒,“这是谁说的!”

“爸!”

“爸?他不想活了!还拉咱下水!没听说那些个在庄子上喊口号的,一个一个都被收拾掉了?女人家就是适下伺候男人的,少管闲的!飞机再扔炸弹也扔不到咱王家头上,睡!!”这几声吼,连梦中的娃娃也给惊醒了,张嘴就哭。

自己的男人,怎么变得这么冷?她一阵委屈,在丈夫的鼾声里,眼泪默默地流。再摸摸娃娃的头,心里越发难过了。

她也舍不得离开家呀,舍不得娃呀,可谁又舍得离开家呢?都不去,就任鬼子杀过来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必须走,一个人走。听父亲的话参加队伍。她又想起了父亲那激动的神情,父亲是支持她的!

三天后的一个黎明,她悄悄爬起来,亲了一下娃娃,又亲了下丈夫,便轻轻掩门而去。

石头河的水,从雪山上来。

石头河边的竹叶的名字从女英雄来。

竹叶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处。她时常缠着忙碌中的父亲给她讲英雄竹叶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的竹叶,大脚让她在沙场上,可以像男人一样奔跑。干练让她跨上战马,平步如飞。她曾从弹雨中硬是用担架一个人把伤员拖了回来,她曾扑在伤员身上,任弹片擦过自己的身体。还曾女扮男装,赶着生灵穿越敌人的封锁线,为部队卫生所采购药材。她似乎是一个不死的英雄,永远冲在危险的前头。

小竹叶不断地被这些故事震撼着,她心灵的世界逐渐变得广阔,变得高远。她也逐渐深刻起来。虽然她还是一个孩子,却认为,只有像英雄竹叶那样做,活着才会有意思。

于是,她每做一件事,都必须要求自己做得很好,她向往自己能像英雄一样,她向往干大事情。记得一回,她因肺炎住院了。打青霉素很疼,可是一想到英雄竹叶,小小的她,打针时,居然硬是把面部控制得无事般的平静,连护士都吃惊了,以为她没有痛觉。那年冬天,一位老婆婆走在桥上,不小心就滑下河去。她跳进了没胸的冰水中,用小小的身躯,硬是把老婆婆推上岸来,并送老人回家。竹叶在一种充满英雄气氛的环境中逐渐长大了,长得出类拔萃。她第一个在学校入团,第一个下乡,第一个考上大学。她感到眼前的路是越来越广阔。但她不知道,父亲并没有给她讲她心目中的那位不死的女英雄,却在年轻轻的时候就死去了的故事的结尾。那是最凄惨的一幕,父亲不愿意谈起。

直到多少年以后,那一幕才被她从史料中发现。她的心深深地痛了。好像突然看到冥冥之中有一条命运之路,那是一条多么泥泞的路呵,上面走着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女性。她的心都颤抖了。以至那年去海南,她望着琼崖红色娘子军的雕像,想哭。她敏感地觉得了一个名字的沉重,仿佛要抗争这种沉重,她没有像别人那样,在娘子军雕像下留影。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件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开始了全面的侵华战争。7月8日,中共中央呼吁“全中国同胞、政府与军队团结起来,建立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

红军开始重新编队。

北方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竹叶又成了八路军的一员,随着大部队东渡黄河,开赴华北抗日前线。

在战争的励炼中,竹叶迅速成熟起来,第四个年头,又被党组织派回家乡开展妇女工作。

她女扮男装,甩开大脚,风尘仆仆地往回赶。可越近家乡情越怯,当走到渭河渡口时,满目苇荡,让她想起了玉溪小学那片竹林,让她仿佛又听到了父亲课堂上的声音: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

父亲已在她和师兄弟们走向陕北的不久,为配合杨虎城将军的行动,发动起义,遭受国民党残酷的围剿时,牺牲了。父亲牺牲也整整四年了呵。她感到自己的心一阵发紧。她又想到了丈夫,觉得对不起他,没有讲明白就走了,这次一定要请他原谅。可是他要是能开通一点多好呀,两个人就可以一起杀敌了。抗战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了,他现在应该不那么固执了吧?还有娃娃,他认得妈妈吗?一想到此,鼻子一酸,泪水就充满了眼睛。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去找人。

竹叶已经归心似箭了。她激动地推开家门时,是大黄狗先迎出来的,它扑上来,不停地摇尾巴,不停地叫,声音又尖又亮。大黄狗还没有忘记它的女主人,她的眼里又有点湿了。当她推开窑门时,全家人都愣住了。接着是婆婆愤怒的注视,公公冷漠的表情,王树仁阴沉的脸。娃娃瞪着大大的眼睛,正陌生地看着她。她本想一蹲身,把娃娃紧紧揽进怀里,可又不能不感觉到空气在迅速凝固。

“爸、妈,”她那战士的一身英武,突然像是烟消云散,怯怯地招呼着两位老人。

“树仁,没出息的饭桶,还不快给我打这个跟着野男人跑了的小b*子!”婆婆的拐杖直朝她戳来。庄稼汉粗大的拳,提起来了,这拳,只在空中迟疑了一刹,就迅雷般地朝她击出。她倒在了地上,想要爬起,正艰难地翻着身,背上又让狠狠地踹了两脚,骨头像撕裂了一样。

她不怕了,她要说明白:“我抗日去了,你知道呀!树仁……”

“抗你妈的日!”王树仁打得眼红了,刹不住闸了,厚重的大掌又左右开弓掴向她仰起的脸。她本来是可以反抗的,手里掂了几年枪了,不是没有反抗的力气,但那本有的思念之情,让她还回不过味儿来。

“小b*子,你回来了?你是回来要我们王家的命来了……”婆婆还在咬牙切齿。

娃娃和娘也许连着血肉,他大声哭起来,哭声好惨。

婆婆还在骂,越骂越气不过,干脆把拐杖递给暴怒的儿子。王树仁已完全是个疯子了,他举起拐杖,也许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冲着竹叶的头,一杖劈下去。可怜的竹叶,大叫一声,便软软地倒下去了,永远地倒下去了。

她本想得到亲人的理解,理解她真正是爱着这个家的,只是国难当头,无以为家,必须有人去牺牲,她才离开家的呀!她本想得到亲人的支持,帮助她一起完成救国的大业。她本想告诉亲人,她已经成长为八路军的一名令人尊敬的女干部了,这对于王家应该是荣誉。她本想告诉亲人,正是因为我们的军队,小日本才没有能够打过潼关,自己的亲人在家里才能平安种地过日子。她还想,也许从此,他们也会和她一起投入到救亡运动中去……

可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家却成了迎接她的死神。

没有战场就没有战士,没有牺牲就没有英雄。然而,竹叶,您的牺牲不是来自敌人,却是来自命运,一个最优秀的女性很可能遭遇的命运。你倒下去的地方不是战场,却是家庭,您是死在夜夜思念的亲人的手里。

一九七七年,兰竹叶考上了西北大学哲学系。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她整个的学业生涯几乎和文革同步,文革就是革文化的命,中国十年不再和文化相关,她竟把大学考上了。

临行时,男友姚强送她,从公社到城里,一路之上,雪峰、流泉、野花,都好像朝着她笑,她甚至觉得蝴蝶都在绕着她翩翩而飞。她兴奋极了,直到临上火车了,才发现,姚强的神情郁郁的。她突然觉得自己高兴得有点不该,就轻轻说:“明年你一定能考上,我相信!”

“不说这些,我现在只为你高兴。”姚强抚着她的背。

竹叶又欢快起来,心里甜甜密密的。

第二年姚强果真考上了,而且也考到了竹叶所在的城市。

竹叶感到自己的一切都是那么如愿。幸福的她对自己只有一点要求了,那就是发奋学习。在学业上她真有些狂飚突进的势头。

82年,竹叶和姚强结婚的时候,她在学术界已开始崭露头角了。

那是第一次出远门参加学术会议。姚强说:“我的漂亮老婆,是你把自己放在了男人堆里,晚上可一定要早早把门扣好。我不放心呵!”这是对她深深的爱,她想,眼睛都湿润了。

以后每次出门,姚强都咬耳朵似的,悄悄说一句:“扣好门。”

她好像乖小孩一样,总是应道:“嗯。”

以后同行们也渐渐都知道,和竹叶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有什么要探讨的,晚上也不要去找她,因为你敲门,她必说,“睡了,明天说行吗?”即就是时间才七八点,她也会这么说,

搞得门外的人不觉得尴尬,倒是很想笑了。

充满热情的学习和研究,使竹叶的脑子好像在迅速地打通着未知的领域。她总有一些新的念头想和别人探讨。但她却发现,除了与丈夫谈谈,她已经不太习惯和别的男性交流思想了。而她所熟谙的领域,女性却是凤毛麟角,她像处在了一个怪圈里,旋转着旋转着,却哪一边也挨不着。

有时她甚至想,这个世界没有性别该多好呵。那么,人人都可以交往,可以因志趣相投而成为朋友。然而,现在只能为了承担起对丈夫的爱,奇怪,为什么会用“承担”来搭配人人所追求的认为是至高目标之一的“爱”字呢?似乎“爱”也成了一种负担……

她不能控制住自己如此的思绪,却又感到这些想法有点荒唐。

她的大脑,真的让她自己也吃惊,好像运转得越来越快,每每就涌出一些新的想法。她兴奋,总想马上对丈夫大说一通,可一想到他的忙碌,一想到家是休息的港湾不是论坛,就又把想说的话忍了下去。而时常又仍然有忍不住的时候,一旦话题扯开,就滔滔不绝起来。

一次正说到兴头上,丈夫打断了她:“你知道你的同行怎么评价你吗?女人搞哲学,对于女人和哲学都是损害。如果我挣了更多的钱,我会让你呆在家里,更像一个女人。”

“我不像女人吗?”

“……这样说吧,我更愿意听别人说,这是姚强的女人。”

竹叶无言了,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她有些内疚,无意中就给了丈夫压抑和痛苦。解除这个痛苦又似乎很容易,那就是什么也不干了,只在家里做饭,洗衣,带孩子。可是饭有什么可做的?衣服有什么可洗的?电饭煲、微波炉、洗碗机、洗衣机,孩子有幼儿园,如今想做一个标准的家庭主妇,让自己为了家务忙碌起来,也是不可能的了。即就是真的能像过去一样,成了标准的家庭主妇,自己倒不内疚了,丈夫就不内疚吗?就是真能成为标准的家庭主妇,使丈夫不再头痛,可让自己一个大活人,什么都不再干了,连家务也没的可干的了,自己的感觉又会怎样呢?难道一个人自我的感觉就那么不重要吗?

她恍惚又觉得,四十多年前的韩竹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她说:“你跟我一样,还在为这事苦恼……”

跟我一样?发根有点凉飕飕的,茫然的竹叶猛一激灵,才知道自己苦苦地想着想着竟朦胧入梦了。

她忽然倍感委屈,觉得一切都有点不对劲了。

男人必须比女人站得更高一些,他才能有幸福感吗?携手共进,相互以对方的成功为荣誉,做起来就这么难吗?事业的欲求,价值的体现,,生存的必须,也是女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呀,这就像游戏一样,它带给女人的当然也是快乐和兴奋。女人曾经以生育为事业,当生育已不可能成为女人生命中的全部时,重新建立生命的价值感,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为什么非要抱住一个“不自然”阴暗生活呢?再说自然造就男人和女人又是多么的偶然呵,譬如海龟把卵下在沙滩上,只因太阳给予的温暖的多与少的关系,或者说,只因乌云遮住了太阳的程度的不同,就产生了海龟不同的性别。同样,也就那么轻轻一笔的不同,男人和女人便被区别开来了。为什么又要强行把这种不同在自己身上扩大,而使生活不再像生活呢?

蓦然,她又想,过去的竹叶,没有完成她的事业,而死在了自己男人的手里。今天的竹叶,如果不能坚持她的理想,迎来的也许更是灵魂的死亡。这,也许就是“一样”的所在吧?

只是符号的名字,难道也会带着遗传性?假如无变异……

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发自骨头的寒冷。

终于把关于妈妈名字的故事打完了。可为什么要这么强烈地想写出这段故事呢?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了?妈妈的生活越来越多不宁静,其实是之前,她对家庭生活本身,没有一个成熟的思考;或者说,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她和父亲没有感情以外的人生观的交流和协调,尽管妈妈是学哲学的,她还是在个人本身的问题上,没有想得更多。爱情和婚姻,难道就不是需要经营的一项事业吗?人们所谓的事业,在人生的路途中,其实只能延续若干十年,爱情、婚姻、家庭却关涉到人的一生——从生到死的一生。哪个更重要呢?也许这就是自己写作的动机吧?看来。自己是想要为经营一种更重要的事业,而进入状态了。

蓝色小鸟1234567,生活应该是带着歌声的天蓝色的飞翔呵,她自我陶醉起来,一阵嘿嘿嘿嘿嘿嘿嘿。她关上电脑,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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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声叹息点评:

通过“竹叶”这个名字引出两个故事:一个是旧时代的新女性,为中国的革命胜利出生入死而最终死于封建家庭礼教的棍棒之下,让人看了唏嘘不以!一个是新中国的新女性,虽然继承着母亲的血统,敢于做一个不平庸的女人,却同样被世俗的观念排除在“女强人”的行列里,黯自神伤!作者以女人的名字为题,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做女人难,做有理想的女人更难!文章主题思想虽然很好,但是文章开头篇与结束篇都显得画蛇添足了些,遗憾!

文章评论共[4]个
清风明月夜白鹤卧松巅-评论

一声叹息编辑:您看得真准,头尾的确是添上去的,是想 “古老”中是否能有一点新新人类的意识?谢谢您的指正。希望还能得到帮助!at:2005年10月09日 下午4:57

流氓公子-评论

很大气的文字,时间跨度很大,而融在如此短小的篇幅里,足见作者的功力:)
  【清风明月夜白鹤卧松巅 回复】:能听到公子的指点,很高兴! [2005-10-10 9:02:05]at:2005年10月09日 晚上8:11

世外桃园-评论

做女人难,做有理想的女人更难!
  【清风明月夜白鹤卧松巅 回复】:桃源妹妹,柔中有刚,刚中现柔,做女人可不难啊!送给你   ………    美丽快乐!
                                                     ★^_^★ [2005-10-10 9:10:05]at:2005年10月10日 早上8:28

清风明月夜白鹤卧松巅-评论

 一声叹息编辑:您好!又看了《名字》,想按您的意思改一下文章——去掉两头,在篇首只留一句话“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不知能否改,向您求助了!^_^
                      ——题记at:2005年10月10日 早上8: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