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执意要开视频，于是我看到一张年轻得近乎稚气的脸，但那脸上分明透着与之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和落寞。男孩理着平头，身上套一件黑色棉质t恤。他在一家文学网站上，看了我有关网恋的系列文章之后，约我在qq上聊他的故事。我想他需要一个好的倾听者，而我恰恰能做到。于是我的思绪跟着他回到一年前。

“第一次上qq，没人理我，很无聊。这时，她加我为好友了，我很兴奋地和她聊了起来。聊什么？什么都聊。聊到高兴处，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常听同学说网恋，我想那一刻，我也被网恋击中了”。

“那时正好放假，没日没夜地疯玩，因为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挥霍。第二次上qq，我们差不多聊了整整一天。期间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余的时间都在电脑前度过。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从旅游到音乐、到电影，再到喜欢的足球明星。但谈得最多的还是前途。她那时已经在师大上二年级了，大我两岁，而我在计算机中专也只有半期就毕业了。我不知道毕业后能去哪，所以感觉很迷茫。说实话，17岁以前，我是个情窦闭塞得撬都撬不开的男孩，突然之间，初恋就这样来了，还是网恋……”

他停下来点了一支烟，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息。看得出，这种回忆对他是个折磨。要整理纷乱的思绪，最难的是要面对残留的昨天。我不忍打断他，只有静静等待、静静聆听。

“第三次上网的时候，她说：‘我们只是网络上的朋友，我想我是成不了你的老婆的，你也成不了我的老公的，不过我们在qq上可以叫老公老婆的’。就这样她开始称我为老公，我也叫她老婆了。那时候我们同学中间都流行这样。后来，她还说给我寄照片。但我没想到，她还真寄了。一共有三张，至今我还留着，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说真的，她长得很漂亮。但我从来不夸她。我怕那样会宠坏她，那样她就看不起我了。这是我的自卑心理在作祟。有一天，我同学过生日，我喝多了酒。而她是不许我喝酒的。那天我开玩笑说，我把她照片扔了，她问为什么。我说你长得太难看了。可她还说，没关系，扔了就算了。但那天最后我们还是吵架了，吵得很凶。我都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酒让我晕乎乎的。我还趴那儿哭了。这些都是后来我同学告诉我的”。

“这都没什么，情侣之间吵吵闹闹很快又好了。等到下一次我们又见时，她对我说话的时候，从每一句话我都能听出来，她说话的口气不对。我问她，可是她一直不说，我就一直问。问得急了，她就说：‘要是我有病，你还会爱我吗？’我说：‘你是在试我吗，看我是不是真的爱你？’。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呢，但是她说话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我问她究竟得了什么病，她不说，只是说她的病很重治不了的。我不信，就一直追问，但她始终不说。在其间，我一上qq就能看到她给我的留言。每次她说：‘老公，你还好吗，我好想你！’。我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了，到后来我才想到，她是不想让我伤心，想让我忘记她。但是一直到她走了，我都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啊！我觉得，我最伤心的，就是连她得的什么病也不知道”。

男孩双手抱头，好一会不再抬起来。我知道此刻他心里的痛了。那种无能为力，局外人是无法体会的。我小心地问他，想没想过去找她？男孩说：想过，可我走不了，她在辽宁而我在山西，要坐一天一夜的车，况且我又没钱。

“后来，我天天给她家里打电话，总没人接。我想她一定病得很重，还是……我不敢想。那段日子，我神思恍惚。每天下课就往电话亭跑，但电话总是无法接通。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收到她寄来的信。是她妈妈寄的。信中说：‘我走了，我要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我不能再陪你了，亲爱的老公！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照顾好你自己！好好保重，我们以后有机会了再见。我爱你！我的心还在，你永远在我的心中’。是的，我收到第一封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出事了。直到后来，我再一次上网，她在qq上给我留了言：‘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天天只是玩，要好好的学习！’她还说不会再在网上见到她了，还让我烧了那封信，这是她最后的要求。我照办了。那天，在学校的小湖边我流着泪烧了信，同时也埋藏了这段情。我对自己说，我不敢再爱了，我的心死了。但是我还是很想她，想起她心就会痛”。

“也许并没糟到这个地步，也许她还在某个地方，只是不想看着你和她一起痛苦”，我说。同时为自己脱口而出的猜测有点不知所措。其实在我的内心，真的不想女孩会有这样一个结局。那样对她或者他来说，都过于残忍了。于是，我继续说：“也许她还在，躲在某个地方看着你，你不想找到她吗？”男孩摇头。“不了，都过去快一年了，没见她上过网了。我都爱怕”。男孩说。“你才多大啊？怎么能被一次打击就打倒了呢？”我心里传来隐隐的疼痛，生命太过脆弱，而感情更脆弱。

“后来，我去了一趟北京。曾经她最想去爬长城，我是带着她照片去的。那段日子，她的照片白天就在我上衣的口袋，夜里就在我枕边。我让她在那呆着，感受我的体温，听着我的心跳。在长城上，我还结识了一个人。当时我拿着她的照片正看着。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还在我身边坐下，递了支烟给我。我们谈了很多，以男人的方式。他是做药材销售的，生意做得很成功。我对他说了我的事，他让我好好念书，是男人就该好好做番大事业。从此，我才开始真正的放下了。如果不是在网站上读到你的文章，我们也不会在qq上交谈”。

我点头，“这也是缘分”。男孩又说，“姐姐，你说缘分是什么？在我眼里缘分就是戏弄”。

我说：“别，千万别这么想。你知道英文中想念和错过同一个词吗？这是有道理的。因为缘分是掌握在命运手里的，一生，半世，或者仅仅是一次相逢”。然而面对疾病和死亡，我们有的只是无处告别的悲凉。

爱情的力量一边是重建，一边是摧毁。

又是一年的秋天，女孩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和床单一样无助。窗外的树叶开始飘零，日子寂寞地流淌。每天打针、吃药、做化验，病情没有多大的起色。生命就这样孱弱地守望，也许可以等到一种新药，也许可以等到捐赠者。

更多的时候，女孩只能回忆。想念从前的日子，不知道那个男孩好不好。也许真爱是放弃而不是羁绊，虽然放弃的结果让人难以承受；也许爱一个人，就是在远方默默注视，让爱人可以飞得更高更远；也许残酷的谎言，才可以让他安心地开始新的生活。

这是我的臆想，但愿可以让男孩感觉好一点点。或许还有希望，或许今生还可重逢，或许还有爱，在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