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子里听着，心里感到有些快慰，同时又似乎觉得有些烦闷，原本这些浅薄的东西突然间变得深奥起来，但这种快慰随着他们的一阵阵笑声过后，我又立刻转化成了另外一种丑恶的东西了，这些丑恶的东西就象一团肮脏恶臭的污水包围着我，让我觉得全身都不自在，象是吃了一种不舒服的药，瞬间奇痛难忍。而在这个时候，我却看到了一屋子的嘲笑讥讽的面孔。

父亲见我还在屋子里，便问我：“你妈做啥子去了，快叫她回来弄饭嘛，有人客来，还不晓得回来！”

我什么也没有说，眼前划过的仍然是刚才的那一幕恶心的微笑。我回过神来停留了一会儿，看到父亲仍坐在我刚才的那天短板凳上阴奉阳维地和这些令我恶心的“东西”笑着，我甚至感到父亲的笑里面带着一丝坠落与腐化，这种带有坠落和腐化的微笑是与那些恶心的“东西”是极其相称的，但又不完全是，而是在微笑的背后隐含着大半的无奈。于是我再也忍不住继续看下去了，便径直走出门去。

母亲在屋后的菜园里种菜，我走过去的时候，她正把菜种一粒一粒地丢在已经用锄头挖好的土窝里，我帮母亲撒上肥料和粪土，然后又浇了水，我问母亲这是在种什么，母亲说天气好种点四季豆，收谷子的时候也好凑碗菜，我说天气这么热能不能生哟，母亲说种了总比不种好，这两天刚下过雨，地里还有点潮，试试看呗，说不定过两天又下雨了呢。我为母亲感到高兴，默默地帮她做着，我早已把父亲交代给我叫母亲回去做饭的事情忘了，或者说我根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母亲。但当我知道这件事情母亲必须知道的时候，我的心里更加矛盾了。

我一直憋在心里不愿意对母亲说，我知道母亲听了我的话之后又要停下活无奈地回去伺候这一群不知好歹的“领导”了，于是我便假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帮母亲添土浇水，母亲以为我这是孝心来潮，一个劲地让我别做，站在一边玩就行了，母亲越是对我这样，我越觉得难受。

“这两天复习得怎么样了？”母亲一边扒着篮子里的粪土，一边对我说。

“差不多了，代数和语文应该没问题，就是外语还有些困难。”

“好好弄就行，不管你是考中专还是升高中，妈都支持你，妈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就希望你能够成才，长大了不要象你爸一样，当个干部还受人欺负。都快要考升学试了，家里啥都没有指望你做，知道你很着急，但也还要适当地注意休息，该玩的时候还是要玩的，早上起来早点，这两天又不是很热，早上空气又好，随便在那个树底下坐着看多好哇，又没人打扰你。”

我连声应道：“我一定要考出个好成绩来，上次期中考试我还拿了个单科第一名呢，我想照这样下去，应该是会有好结果的。”

母亲说：“成绩好不要骄傲，在学校里就要塌塌实实地，要和老师搞好关系，听说班主任对你还不错，你一定要努力呢，不要到时候成绩没考好，给老师丢面子。”

我说：“我一直都在努力着的，平时都很少出去过，吃饭也在学校里边吃，晚上也在学习，这个你放心，我是不会辜负班主任的期望的。”

母亲表示赞同。

这时从屋后传来了父亲的喊声：“快回来嘛，这么大的天气，在地里做啥子嘛！家里有客呢，还不回来！”

母亲不高兴地问我：“又是哪个来了哟？”

“乡里的几个干部，好象是陈书记和马乡长，还有刘支书和其他几个，我都不认识的。”

“不知道又是来做啥子的。”母亲显得更加气愤和无奈。

“好象是开个什么会吧，这些干部一开会就到我们这里来，家里都快成了会议室了。”我有些埋怨地说着。

“别的地方没法去耶，不到这里来还能到哪里去，刘支书住在那个上顶上，他们又不愿意走路，一年都难去几回，只有这儿最近，而且每次又管饭，有烟有茶的，恨不得天天来都好。哎，你爸爸口头说是一个村长，别人一听还以为能捞好多油水，一年发的工资连这些饭钱都不够，白白地给他们吃了，连个人情都没有，真是想不得。”

我知道母亲又在为这些事发牢骚了，母亲又说也没办法，走到这种地步不当也不行，在村里面又是个单姓，还说连个村干部都当不好，又怕被人耻笑；当得来，又怄气，真是进退两难呀！

我安慰母亲道：“等我考上大学，你们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母亲说：“天呐，到时候我更是省吃俭用的来供你上学，你看学费就是几万，还不包括平时的生活费，哪来的那么多钱！”

我说：“到时候可以贷款嘛，听人家说，考上大学，学校里面可以贷款的。”

母亲说：“贷款？还是要我们来还。”

我说：“到时候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自己挣钱来还了，因为学校里面有勤工俭学的。”

母亲没有再说话，好象觉得我的话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地似乎无法实现，我的心里顿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击力量，脑子里同时想着平时不知设计过多少次的未来的大学梦。

父亲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母亲立即不耐烦地高喊：“马上就回来哇，喊啥子喊哟，地里的活都还没有做完呢！”

母亲叫我用草帽摘些青辣椒和茄子回去，我随即走向不远出的田埂，“看黄瓜还有没有，摘几条。”母亲挎着篮子挑着粪桶往回走。我“噢”地答应了一声，便钻进了辣椒地。

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热，四周就象火烤一样，这时我母亲刚才所说的话很有道理，父亲就象是乡里的干部实行政策的一个工具，我感到父亲地位的低下，还不如一位普通的村民，起码还不至于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所唯一能带来便利的一点就是家里每年的农业两税不用交，因为这是要从父亲每年年终的工资里扣除的。父亲是个本分人，做官从来都是大公无私，从没有想过自己家的情况，村子里一有事，第一个去的必然是他。父亲是我一生中最敬佩的人，认识我和他的思想有很多地方很难沟通，但他的那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始终都是值得我学习。我想到班里某个村长的同学家里优越的生活条件，想着他的父亲如何压榨村民的血汗钱，瞬间又回到父亲的身上，想来想去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父亲，那就是清贫。

（未完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5-10-6　19:29:5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