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上帝更近些
当我对他说“你说话的声音真好听”时立刻就后悔了。尽管我极力地掩盖自己的尴尬,还是感觉到自己脸红了。我毕竟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并且还说不上认识。“我以后要尽量少和你说话。”他说得很认真。“为什么?”我连忙问。他笑了一下,样子坦诚得让人怜惜。“再好听的话说多了也会惹人烦,越少才显得越珍贵。”我承认我开始喜欢他了。这大概一半缘于他的机智一半缘于他的神情。
之后,我老是希望能再见到他,说不出是什么具体的原因,就是想见见他,但肯定想听他说话 的成分居多。上次见面是在一个我们都是客人的场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没有再接触。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尽管我总是在人群中关注他。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想见他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如果我下决心找他,不会太困难,那天见面的聚会的东道主和我很熟,客人中有几个我也认识,只是无论采用多么巧妙的借口还是显得唐突;至少是自己唐突自己。我要是个男人我会直截了当地去找他,理由很简单,只是想听他说说话,就像寒冬的火炉,伸出双手只为了取暖。我真的很想听他说话。这种念头越来越难以抑制,我的心就像一片桑叶,正在被一丝一毫地蚕食着;我的情绪也开始变得焦虑不安了,以至于我固执地认为他一定会在某一天突然敲响我的房门。有几次我听到敲门声,激动地忙乱了一阵之后打开门,不是他,是收费的。当我在笔记本上写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诗句之后,我确定我患上了单相思。
有时机缘巧合得让人不敢相信。中午我刚从市场门口出来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我一回头,居然是他。我当时惊呆了。我吃惊的样子使得他以为我不记得他了。
我算了一下,这次见面到上次见面中间隔了十九天。这次见面我肯定我实实在在地爱上了他。爱情经常都是被思念孵化出来。第一次见面到第二次见面这中间的过程,被我的思念加热到了足够的温度。我这才知道他在郊区支了一座毡房做生意,接待来来往往的游客。他没有邀请我去他的毡房作客,我猜想他怕落下“拉生意”的嫌疑。从他的神情上看我们早就是老熟人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决定去他的毡房看看。我穿了一件我最喜欢的无袖连衣裙,又特意在外面套了一件休闲服,因为到毡房的客人大多都是去游玩的,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我可以顺其自然地脱下休闲服。我的这一身鹅黄的连衣裙在绿树和草地的氛围中一定会显得既素雅又飘逸。
他在劈柴,我蹲在他的对面。他劈得很小心,我知道他怕木块蹦起来伤着我。我真想接过他手中的斧子,让他休息一会儿。“你猜我的毡房能住多少人?”他问我。我大概算了一下,“也就十来个人吧。”“前几天来了十六位客人,我刚把他们安排好又来了十二位内地的客人,他们一见住不下要走,我好说歹说把他们留下了。第二天天刚亮我正在烧茶,一个广东的客人走出毡房对我说‘老板,我看你的毡房还可以多住十几二十人。’我瞪大了眼睛。‘把人一个个地吊起来。’我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他是在讽刺我。我接着说‘是个高招,如果客人们愿意的话。’”
我忽然想起,他结婚了没有?连忙问:“怎么没有听到你说起你的妻子?”我紧张得心就像悬在一根头发丝上。“我没有想起来。”他的神情依然是那样地实实在在。我感到眼前一黑,心就像北冰洋的海豹,一下滑进寒冷的冰窟窿。
我深陷泥潭难以自拔,并非是不能自拔,而是根本就不愿自拔。我的内心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渴望堕落的冲动。
我找过他几回。他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看不出一丁点朋友关系之外的关系的蛛丝马迹。有一次我对他说,“我想见见你妻子。”他说“你们说不到一块。”我忙问“为什么?”“因为她是我妻子。”是啊,道理就这么简单。其实大多的问题原本都很简单,可我们偏偏要绕到问题的背后去解决问题,吃尽了苦头,仍然乐此不疲。他没有问过我任何关于我的问题,像是 对我的情况很熟悉,完全没有必要去问。我想,在他的眼里我和他的交往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听他说话而已。
他确实很实在,实在得让你一眼就能看到底,过后你又会惊奇地发现其实你什么也没有看到。
秋天已经很深了,满目的萧瑟使我产生了去飘零的欲望。其实两个月前就有人邀请我南方的一个城市工作,可是我舍不得。
我去和他道别。他坚持要送我去飞机场。临别时我们第一次握了握手,我迟疑着没有松开他的手。他扬了一下眉,对我说:“愿上帝保佑你。”我说“也保佑你。”他笑了一下说:“如果上帝忙不过来的话,还是先保佑你吧,你离上帝更近些。”
-全文完-
▷ 进入衣有尘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