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两棵桂树蓊蓊郁郁的绿着，一左一右，婆娑着身影静静的陪伴着这块小小的静土，安详而静谧。偶有鸟儿在枝丛里跳跃，风起时便蟋蟋啐啐的摇落一树声响，间或几处残叶零落。这是一处世外桃源，有青山绿水掩映，透过两树而望，是一片开阔的绿油油的稻田，一条清浅的小河横在田野之中欢快的流淌着。　

没有看到过桂树开过花，因为开花时节我都身处异乡，想必这个秋天，它应是缀满一树浅黄的小花，香在那寂寞的山林里吧。这也许是记忆埋藏得最深的地方了，小到尚不能记事的时它已经存在。那个时候，应该在妈妈的怀里，头缠白布而笑吧。如果没有这处静土，如今的我，又会是怎么一个模样了？

好多的梦在这里萦绕过。这些梦，都似曾相识，有人说梦是没有颜色的，而我的这些梦从来都是满山的绿，深深的透着荒凉、诡异还有心悸：一个个的荒冢，青苔覆盖，爬山虎缠绕其间，花花绿的蛇满地的缠来绕去，而我熟知的那个地方，却深深的陷下去一个洞。害怕里醒来，满身的汗。跟妈妈说起的时候，她说：应该是他在想你了。

只在特殊的日子才会去到，特殊在于我恰恰回到了家乡。这三十二年来，屈指算来也不过十几次。这是伯父三十一年前亲手种下的。我去看它们的时候，多是它们结果的时候，满树缀满着深蓝色让人怜爱的小果，丰满且闪着幽幽的光亮，有的表面还沾有白霜。这是桂子，果蓝中泛黑，可以入药。桂子，谐音贵子。我一直在想，当年伯父种下的它的时候，应该正值盛年，那种亲手而植的感觉会是怎样的一种心酸了？而如今，伯父也已入残年，清瘦的身材，看我的眼神依然慈祥，这个最疼爱的我的伯父，也已经老了，在他的记忆里，是不是还鲜活着那段曾经的日子呢？

每一次去到都似乎都有些伤感。伯父一个劲的挽留我住一晚，我总是匆匆的离去。我已经不习惯在外留宿了，那怕这个让自己眷念的地方。这个地方太多的回忆让我不忍去回忆。每次去都会轻轻的对伯父说：伯父，我想去坟上烧几片火纸。你陪我去吧……。每次都有很多不忍心，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这样的要求有些过份和心酸，那种触动应该不言而喻。可是不去心里就空荡荡得发慌。

凄清的坟前，衰败的残草与丛生的灌木，堆积的残叶，经年已显风化的墓门。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生出好多怜爱来与凄惨来。能做的，唯有静静仔细除去杂草，轻轻的修砌那破败的荒冢，心底轻唤：我看您来了。掩藏的泪会在背地里拭去。伯父微红的眼里也分明噙着一些泪光，偷偷一顾后便不忍再看。他仔细的修剪着门前的两棵桂树，“水生，什么时候把这两棵桂树买了，给你父亲立块碑”，“就让它们给他作伴吧”。“最好是你娶过后，也好顺便把她的名字也添上”。愧疚无语。

香缭绕着不断的青烟，白色的瓷杯盛着香甜的清酒，冒着热气的肉安静的摆在碗里，厚厚的冥纸在火堆里跳跃着火光一添再添，久久的鞭炮声在寂静的山林里不断的回响。伯父喃喃的低语：我们看你来了，你来领钱吧……

泉下亡魂有知，泉上未亡人，唯以此祭惦。

这是我的父亲，未曾有过只言片语、一帧相片存世。妈妈说父亲象姑姑，清瘦有神，而姑姑如今也已仙逝，再也无人能仿。父亲生平事略知一二：带孝而生，小学校长，写一手好字，刻一手好章，织一手好渔具，雕梁画栋做得一手好木工，为人精明能干，方圆百里，无人敢欺，只可惜英年早逝，伯父如是说。虽未曾谋面，却也觉豪气在胸。

人死后，饮尽孟婆汤后便忘了俗世的恩怨，所以活着远远比死来得艰难。生命实在过于脆弱与匆忙，这一生，似乎都在送一个个的亲人不断离去，路似乎越走越孤单。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珍爱生命，有机会爱的时候，应该好好善待身边之人。

（补：父亲的过逝，充满诡异之气。伯父伯母吵架，伯父赌气外出。父寻之，于一河边，闻有石击水声，寻声而望，一龟现，趋之不见。归，大病三天而逝。）

2005年10月于鹏城，谨以此怀念这个秋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