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曾经最美》这首歌时,我的脑中突然想起了他——曾经的一个朋友。
那是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在工行当科长的哥哥接到电话,说省领导来考察他准备提行长之事。那天是星期六,为岳父吃寿宴的哥哥和嫂嫂就坐上了本单位运钞票的车,急急往回赶。
车在山岭最高处,司机把油门当刹车,一脚下去,那进口的小车就径直朝向悬崖,撞到了对面的石山然后掉入了深渊。在方圆数十里的荒郊野岭,车子是东一个轮子,西一个方向盘,南一张坐位,北一块车门。车内的七个人,当场就死了六个,只有嫂嫂,掉在了半山坡,还有一口气。众人猜测,一定是哥哥在车掉下山崖时打开了车门,把嫂嫂推出了车外。
嫂嫂被急送往医院,进行抢救,领导指示,要不惜一切,把嫂嫂救过来。当时的嫂嫂,跟死人也没多大差别,腿断了,脑袋上一个大窟窿,不停的往外冒着血,瞳孔也放大了。医院组织了最好的医生,并从外地请来了专家,一起研究方案,进行就诊。
可是,专家们终究走了,谁也说不准嫂嫂的命是不是千钧一发,谁也不敢肯定嫂嫂哪天或者是永远也醒不来。没有人敢断言,敢下结论。
嫂嫂仍在床上,象植物人一样躺着,不声不响,毫无知觉,静静的呆在她的世界中,不管亲人们怎么呼唤,怎么叫喊,她也不愿醒来,也许,那个世界太遥远,她的灵魂在空中游荡吧;也许,是她和哥哥的感情太深,她想跟随哥哥离开这个地方吧。总之,经过专家们的努力,嫂嫂的命是保住了,可是,也就象植物人一样,不会动,不会呼吸,没有知觉,只有心电图那一小根细微的线,表示她还活着。
当时的我,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一心一意在嫂嫂身边照顾她,大家都要上班,而她的父母,都已年过花甲,老眼昏花,药水滴完了也看不太清楚。于是,只有我,衣不解带的在医院日夜看护着嫂嫂。
早上,六点多钟,我就到热水房排着队用空桶把热水倒来,放在那等水凉到合适的温度时再给嫂嫂擦身,再装二壶开水放在热水瓶里。七点钟左右,水凉了,就用毛巾沾水,一点一点的擦嫂嫂身体,她是不会动的,我就用枕头放在她腰部、背部,支撑起半个身子,先洗脸,再慢慢的擦左边身体,接着擦右边身体;其间,水凉了,就得不断添加开水,给嫂嫂擦一个澡,得花去一个多小时。
八点三十分,医生来查房,就得向他们汇报病人一晚上排了多少毫升的尿,拉了多少大便,有没有反应,等等琐事。这时,嫂嫂的父母其中一人就给我和嫂嫂各带了早餐来,我狼吞虎咽的吃了我那一份早餐,然后就把用纱布过滤了的肉汤、菜汤等汁水用注射器慢慢的从嫂嫂鼻子里插到胃里的食管输进去,以保持体内的营养。速度不能太快,否则会从食管里反倒出来,呛着嫂嫂;也不能太慢,否则输进了空气,也不行的。一个小时后,才把一碗汤水注射进去,然后得再喂半杯水,以维持体内的水分。
给嫂嫂喂过早餐后,得用棉签再给她刷刷牙,梳梳头。这时,护士来了,开始给病人打针,先打小针,虽然病人没有知觉,但她会无意识的缩脚,拌动,得抓住她的手和脚,免得打针的时候因为乱动而影响针。
药水一打就是三瓶,一瓶总要四十分钟吧,其间,输尿管里的尿会不断的出来,到一定的时候就得拧开口子把尿放出来,倒到厕所里,当然,每一次的尿都得用笔记下来,随时告诉医生,好让医生及时掌握病情。
中午了,又得喂病人中餐;下午,那针得接着打;傍晚时,再给病人擦身,喂晚餐,然后给病人作全身按摩以增进血液偱环,免得病人因长久躺着引起肌肉坏死或者是萎缩。晚上,还得给病人喂一次,因为是汤水,消化特别快,几泡尿下去,就没有了。弄好这一切,已是深夜十点多钟,这时,我才能休息,可是也不能睡得太死,隔一、二个小时得起来把输尿袋里的尿放出来,不然,尿多了会撑破袋子的。
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与医院的医生、护士们也熟悉了起来,因为我与嫂嫂并无血缘关系,他们看我如此耐心、细致,也都对我很好。因为天气冷,病房里不能烧木炭,他们就特别恩许我去医生办公室烤火,或者是热饭,倒开水。
其中,有个男医生,也从学校出来没几年吧,因为年龄差不多,我和他就聊得来一些,其他人就开我玩笑,背地里叫我做他女朋友算了。我说:“我才不找医生呢,医生每天都动手术,看着血习惯了,也麻木了,没感情也没感觉,坚决不找!”众人大笑,他反驳我:“照你这么说,我们当医生的就找不到女朋友了?”我说:“我不知道人家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会找的。从小我看着穿白大褂的就害怕,讨厌!”气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过,玩笑归玩笑,他对我还是很好的,他是嫂嫂的主治医生之一,不是他当班时,他也在那呆着,看我注射汤水时手忙脚忙的样子,就主动过来帮我注射;看我给嫂嫂擦身子瘦弱吃力的样子,就过来帮我扶;我最不会的是按摩,那时的我才七十来斤,一点手劲都没有,他就给嫂嫂按摩,看着他的手指,我心里暗暗称奇,那是我长这么大看到男孩子的手最漂亮的,修长而白晢,骨节适中,真的是一双适合拿手术刀的手。我就笑他的手比女孩子的纤纤玉指还细嫩,他就脸红的不看我。
自从认识我,他就很倒霉。人家上班迟到不怎么样,他一走开病人就大叫他;我们背后说他们领导的坏话没事,他一说话音刚落,一扭头,领导就在身后站着……于是,我叫他“霉星”,就是很倒霉的星座喽!
一次,护士长去海南参加学术交流会,回来时给每个科室的人带了一个小海螺,霉星悄悄的送给了我,当时我一接过来就挂在脖子上,结果那些医生护士全笑了,我才明白,赶快解下来。可是,依然成了他们的笑料,我就告诉他们:“我有男朋友了,不会再和别有男孩子交往的。”
霉星对我最好的是,他晚上值班的时候就帮我看病人,这样,我就可以一夜大天亮,睡个安稳觉。而他就倒霉了,第二天上班时就打嗑睡,让领导又看见啦!
和霉星交往久了,也就慢慢的了解他。我也开始肆无忌惮的欺负他,联合别的护士敲他的竹杠,让他请我们吃烤鸡腿;或者是假传领导旨意,看他闹笑话;他依旧会脸红,却不吭声的让我戏弄。
一天晚上,他约我到医院的门口小河边,我去了。他说他在学校的趣事,我说我和男朋友的一见钟情,于是,我们相约做朋友,很纯很纯的那种,那晚,我在他房间里的大床上合衣呼呼睡了一晚,而霉星,依旧给我看了一夜的嫂嫂。
二个月后,医院派了救护车把嫂嫂送到另一个县城照“ct”,他已不是嫂嫂的主治医生,但他去了,他坐在我的前面,我在他背后轻轻的唱着歌:“朋友一生一起走,这种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份情一杯酒……”照完“ct”后,我不再跟着去医院,嫂嫂也随即转了院。
我收到了他的信,他的字是得过奖的,那刚劲有力而又不失飘逸的字迹告诉我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但已经错过了,记忆中那是最美丽的一份感情……
当大力神杯比赛时,霉星来了,送了我一份礼物,那是一个心形的音乐盒。看到时我当场大吃一惊,想起自己小学时看到读高中的玉姐收到的音乐盒,当时羡慕得我马上发誓:“谁第一个送我音乐盒,我就嫁给他!”而男朋友送了我无数个更珍贵的礼物,却始终没有音乐盒。而我和霉星,只是朋友而已,他约我去看球赛。在那之前,我对球类并不感兴趣,但我去了,那晚,我们在放映厅里见证了整个比赛过程,那场的结果,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如我和霉星之间的结局,是谁也想不到的。凌晨,伴着球赛的结束,我们也走了出来,到了小河边,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我们最后说了一句话:“保重!”就各自归去。
若干年后的今天,突然接到霉星的电话,得知他还没有结婚,我一口气祝福他:早日结婚,早生贵子,一路顺风!他依然笑笑,说不会辜负我的希望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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