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晓

在公车站等车的几分钟时间里，我给老爸打电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我要钱，两万块”

“这月的零用钱不是给你了吗？还要？”

“我有用,我……”

“有用？有什么用？就知道买名牌衣服，唱卡拉ok……我告诉你你老爸可不是印钞机，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没有！”

“我又没多要，就两万而已嘛！”

“两万！还‘而已’？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年也挣不到这个数！”老爸的声音越来越高，“我每个月都给你两千块零用钱，比我开给工人的月薪还高，居然不够你用的！你问问你同学，有几个孩子每个月可以从家长那儿拿到两千块零用钱？……你不小了，该懂事了……”

我不想听他唠叨，把手机从耳朵上挪开，转眼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街道对面的巨型广告牌上有一幅某酸奶的宣传画，一个漂亮女孩儿正在上面展示迷人小酒涡，旁边写着那句妇孺皆知的广告语：酸酸甜甜就是我。据说她还不到十六岁。她是我的偶像。

过了好一阵子，把手机贴到耳朵上，老爸的声音仍在那头罗哩八嗦：“……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下学期就高考了，你还有闲心到处去玩儿……女儿呀，拜托你学学隔壁小丽，人家那是什么志向——非清华北大不读！你可倒好，精力全都用在吃喝玩乐上了，整天东游西荡，吊儿郎当……你自己照照镜子，你哪儿有个学生样儿……”

我很委屈。往常跟他要钱，就算是不给，拒绝得也很委婉，从不象今天这样一开口就乒乒乓乓教训一通!公车晃晃悠悠开过来，停住，从前门吞进去几个人，又从后门吐出几个，漠然开走了。我象一朵向日葵，目光追随着扬尘而去的车屁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低头沿着人行道踢踢踏踏往前走，越想越伤心。

老爸象一只很少归巢的鹰，总是在他的公司里盘旋，偶尔披星戴月地归来，脸上永远只有一种表情——疲惫。我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了，上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们父女俩之间的交流基本只剩下电话联系，他只关心我的学习成绩，对我其他方面的所做所为一概否定……可是亲爱的爸爸，女儿压根儿就不是读书的料，从来都不是！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读大学未必是成功的唯一途径！你何必非要逼着女儿走你安排的路！

后来我想给老妈打电话，考虑了一下又放弃了。跟老爸比较起来，老妈对我更加不闻不问，她对美白护肤品和瘦身产品的兴趣比对女儿的兴趣大得多！除此以外，她的生活重心就是“新马泰”，和“欧洲n日游”。她在家住的日子比在宾馆住的日子少得多，我经常搞不清楚她在北半球还是在南半球。老爸还会经常过问我的日常生活，老妈接到我的电话，通常只会讲这么一句：“缺钱就跟你爸要，别问我！”

我打电话到家里，告诉保姆说我不回去吃饭，晚上也不一定回家睡觉，特别提醒她“不许告诉我老爸！”，然后去麦当劳吃了两袋薯条，拿了四个草莓冰激凌，在街上边走边吃，挨到华灯初上，我就去找阿海。

彭海

晓晓把背包丢在我的床上，垂着头一言不发，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老爸怎么说？”

“两个字——没有！”

她仰面朝天倒在枕头上，双手垫着后脑勺，眼神空洞洞地瞪着天花板。这个姿势使她丰满的胸部愈加高耸。我将身体覆盖上去，吻她。她推开我，一脸的不耐烦：“你腻不腻味呀，我这儿正烦着呢！”

我挪开，双掌托着下巴颌，忧愁地注视她五官精致的脸：“还有一个星期报名时间就截止了！……要不，我们明年再去？”

“不！”她立即坐起来，抓过背包拉拉链，从里面取出另一套衣服,“今年我一定要参加，一定！”

“我……只有三千块，你还有多少？”

“一千”，,她脱校服的纽扣，命令我：“你转过去，不许偷看，我要换衣服！”

我转身，摁遥控器，电视画面上出现了“超级女生”。这是一个火遍全国的歌唱选秀节目，它设置的门槛低得让人不敢相信——只要是女性就可以参加！现在看到的是去年的“三甲”回放，这三个风光无限的女孩儿，在成为“超女”之前什么也不是，可现在，他们功成名就，不仅出专辑，拍写真，还拍广告……这条成功捷径是芸芸众生中无数女孩儿的梦想，晓晓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外形和嗓音条件比她们强多了！我去参加没有不红的道理！”

我回头，发现她已经换上了一套蓝白相间的纱裙，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在脑后扎皮筋，眼中不无嫉妒。对于她的自信满满，我百分之百地赞赏！对于她即将取得的成功，我百分之二百地相信！在我眼里，她完全具有成为歌坛超级偶像的实力！所欠缺的，仅仅是机会而已！

我对她说：“以后你成名了，还会不会爱我？”

她在我脸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笑说：“这问题等我成名之后你再担心也不迟！”

后来我们去卡拉ok厅练歌。

她反复演唱“超级女生”的“主打歌”《想唱就唱》——

“……想唱就唱，要唱得响亮，就算没有人为我鼓掌，至少我能够勇敢地自我欣赏，想唱就唱，要唱的漂亮，就算这舞台多空旷，总有一天能看到挥舞的荧光棒……”

换下校服的她，青春动感,活力四射，歌曲演绎得情真意切，俨然一代巨星的丰采！她被自己的歌声感动了，我也感动了，我们都有流泪的冲动。

我向四周做“肃静”的手势：“下面有请‘超级女生’年度冠军吴晓晓发表获奖感言——”

她向四周不存在的“观众”鞠躬，笑着把话筒举到嘴边：“谢谢大家，首先感谢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彭海先生，还要感谢我的爸爸妈妈，没有他们的支持，就……”声音忽然断了，呆半晌,泪水潸然而下。

我搂住她，心情一落千丈。

“求求你老爸不行吗？也许……”

她摇摇头，有点哽咽：“他要知道我逃课去参加‘超级女生’，杀了我的心都有！”

“可我们只有四千块钱！来回的路费，请声乐老师，舞蹈老师……不够啊！”

她喃喃地说：“只有几天的时间了……除非……绑架我老爸！”

“绑架……你老爸？”我大吃一惊！

争论了半个小时以后，我同意了。因为晓晓说，等她载誉归来，老爸一定会原谅她！

晚上十点，我带她去找龙哥。

于成龙

“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我上下打量面前这两个小孩。这个彭海是我以前在夜总会当保安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他喝醉了耍酒疯，被一群小瘪三纠缠，是我帮他解围的，他一直当我是“救命恩人”。他漂亮的小女朋友我没见过，看上去懵懵懂懂，稚气未脱。

“你说，只要你开口！”

“我要两万！”我伸出两根手指。

“行啊，没问题”，那个叫“吴晓晓”的女孩儿抢着说：“以后我的专辑大卖了，这点钱算什么？！”

我点上烟，深吸一口，眯着眼问她：“你这么有把握一定能成名？”

彭海拍胸脯：“那是绝对的！龙哥，你没看过她的演唱，简直太棒了，拿亚军都委屈！不出名没天理！”

吴晓晓尽量保持矜持。我也顺水推舟说：“出名了别忘在我的衣领上签名！”

他们俩笑。

彭海：“我们不真的绑架，实在是时间紧迫……没办法，以后晓晓拿了冠军回来，她老爸一定为她感到自豪！”

他们俩说不想读书，因为那些“方程式”和“文言文”就算学得烂熟也没用，注定会遗忘。他们还“教育”我：“这个时代，只要具备一定‘实力’，敢于‘秀出自己’，就一定能成功！……”

我不想跟小孩瞎扯什么人生大道理，所以打发他们回去。心说：这俩小屁孩，天幸撞到我的手里，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第二天，我把一切安排妥当，晚上的时候，我叫他们到我这里汇合。既然是绑架，就要干得有摸有样，不能象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我让彭海在脸上粘上胡须，化装成一个中年人。吴晓晓就不好办了，怎么化装都象个小孩子，只好女扮男装，把长发盘在头顶，用线帽兜住，再把风衣领子竖起来，只露双眼，估计只要不出声他老爸认不出来！

我弄了一辆车，戴上假发，墨镜，载着他们俩到达人民公园后门。

彭海望着公园里黑黢黢的树木，问：“龙哥，不到公司门前等，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要是什么都懂还要我干嘛？”我把一根用报纸包着的“遥控雷管”塞他手里，“他一上车，你就把这玩意绑在他腰上！”

吴晓晓急了：“千万别伤了我老爸！”

“放心吧！”我没好气地说：“这是假的啦！里面包的是两节电池，吓唬他的！”

吴启明

这几天烦透了。

公司内部出了大问题！我们的一份价值千万的广告企划案提前泄密，在开标现场会上，当竞争对手拿出与我们的企划几乎雷同的作品展示的时候，我们全都惊呆了……！我将怀疑的目标锁定在制作小组每个人的身上，可我没有任何证据！

这一次，我前期投入的百余万制作经费血本无归！

女儿的事也让我头疼不已，这丫头学习成绩让人伤心，却整天游手好闲，不知道把心思都用在哪儿了！我没指望她能考上大学，可至少得完成高中的学业呀！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不知道生活的艰难，有那么一阵子，我甚至想让她回乡下她奶奶家读书，也接受一下“贫困教育”！昨天她又打电话要钱……，你说这么小的孩子，要那么多钱干嘛！听说她跟社会上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我想起来都打寒颤。

我的苦口婆心没任何作用，胡丽娜也懒得管她。看了女儿的成绩单，她只会埋怨我：“你看你女儿这么点出息！你平时怎么教的！”

我说：“她可也是你的女儿！”

胡丽娜懒洋洋地说：“只听说‘子不教，父之过’，没听说‘子不教，母之过’！”

我越来越没法跟这个爱慕虚荣，不知相夫教子的女人交谈。

我收拾完办公桌，关了电脑，熄灯，关门，走进电梯里。

看着楼层数字逐格跳过，我在想，今晚该去哪儿过夜呢？

夜色还不深，秋风袭来，梧桐树在凋谢，曾经绿意盎然的枝头涌上了浓浓的寒意，马路上的枯叶被风哗啦啦拢做一堆，又哗啦啦散开……

从一辆破旧的越野车里冲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迅速把我推进车里，其中一个“大胡子”立即把一截看起来象是爆炸物的东西绑在我的腰间，另一个戴墨镜的人阴森森地一笑，把手里拿的一个烟盒大小的物件晃了晃，沉声说：“别乱动，动我就按遥控引爆——”他指指我腰上的东西，双手做了个夸张的“爆炸”手势：“砰——”！

我明白我被挟持了！

绑匪一共有三个人，后座上还有一个蒙面的小个子，“小个子”压着嗓子说：“只要你不反抗，我们就不会伤害你！”

我并没有表现得过份慌乱：“你们想干什么？”

“大胡子”说：“我们要钱，要……”

“墨镜”插口说：“要十万！”

我嘿嘿一笑，把提包里的东西“哗——”一声全倒出来，说：“我的公司快破产了，自己看吧，这就是我全部的财产，你们看有什么值钱的尽管拿！”

“墨镜”抓起我仅有的一沓现金，又将几张卡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不相信地问：“这么大个老板，身上就这么点钱？”

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爱信不信，你就杀了我我也拿不出钱来！你可以把这几张卡拿去刷刷，加起来都不到一千块！哼哼，明天我指不定比你们还穷！”

后来，他们仨咬耳朵嘀咕半天，决定押着我去找钱，我只好把他们带到我的情人欧阳菲菲的住处。

欧阳菲菲

我一进门，就闻到呛鼻的烟味，开灯，发现吴启明阴着脸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得象座小山了。我把门窗全部打开散气。

“你怎么了？”

我挽住他，盯着他的脸看。他坐在这里，颓废而苍老，曾经说得上英武的国字脸爬满了鱼尾纹，目光呆滞，嘴唇呈猪肝色，毫无光彩，我知道是时候离开他了……这个可怜的男人，公司接连不断遭受重创，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而他那个没心没肺的老婆，仍然埋头“时尚界”流连忘返！都说男人创造世界，女人享受世界！说得真是太对了！

我不爱这个男人，从来没爱过！我跟千万庸俗的女人一样爱钱！但我又没有别的本事挣钱，只好利用女人最原始的资本——出卖色相！

“菲菲”，他攥住我的手，直视着我的眼睛：“今天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我什么时候跟你不说实话了？”我有点莫名其妙。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垂头不语。

“我不年轻了，不会年轻人那一套浪漫作风，但你跟了我这么久，我说一声‘我爱你’相信你不会认为我虚伪；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的，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无论我对你做了什么，你都……？”

“是的！”

任何一个女人都爱听“爱的告白”，但我尚算理智，果然——

“好吧，把话都说开了吧！”他欠了一下身，不假思索地说：“我知道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我心惊肉跳。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爱我，但是，天下熙来皆为利来，天下攘往皆为利往！你这么年轻漂亮，却甘愿委身于我……，我一直在想，我给你的薪水并不比其他员工高，也没给过你什么好处，你跟了我既不得名也不得利，所为何来？——我需要答案！”

“你……，究竟想说什么？”为了掩饰我的慌张，我起身去冰箱里拿饮料。

“我不需要你推心置腹，只要你一句实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你把公司那个企划案偷出来，卖给‘南天公司’的！你是一个商业间谍！——对吗？”

我骤然感到四肢冰凉，手指一软，可乐罐捏不牢，“咚”地一声滑落地板……

此时，大门被“轰”然撞开，一个男人风一般冲进来，大声说：“你别冤枉菲菲，这事是我干的！”

我和菲菲吓了一跳，待到看清是公司市场部经理杨凡，不禁又面面相觑！

想必我和菲菲的谈话都被他偷听到了！

杨凡

“是我复制了那份企划案，转卖给‘南天广告’的，跟菲菲无关！”

吴启明直愣愣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眉头蹙了起来，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恨你！”

吴启明眨眼，头转过一边，又转回来：“你来‘启明广告’有好几年了，一直很受器重，我想不起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因为你抢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欧阳菲菲！”我咬牙切齿！

菲菲才捡起来的可乐罐再次失手掉下，身体在打颤，脸色煞白……她显得柔弱无力，楚楚可怜，这让我心痛不已！我骈指怒视吴启明瞠目结舌的脸，打算豁出去了！

“你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年纪一大把了，要玩女人到哪儿找不到！为什么要将魔爪伸向菲菲……！你说，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得到了菲菲——用你的臭钱？她还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儿，才来到‘启明广告’就落入你的手中，你这不是毁了她一生吗！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住口——！”，吴启明蹦到我的面前，浑身发抖，脸色青红交替，显然是气急败坏！他指指我，又指指菲菲，在屋里快步来回走，半天讲不出话来。

菲菲哭了，我靠近她身边。虽然我只是“暗恋”她，但我认为值得用一生去保护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杨凡，你最好搞清楚——！”吴启明开口了，话语间有抑制不住的怒火：“是我勾引欧阳菲菲，还是她别有用心？是我毁了她，还是她毁了我的公司？我有没有对她用过‘卑鄙手段’？你现在就问问她——”

我扶了扶眼镜，看菲菲，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问呀！”吴启明冲我怒吼。

“你别说了……！”菲菲泪水涟涟地看了一眼吴启明，却不看我，又低下头去。

“你以为你替她顶罪就没事了？——无知的笨蛋！”吴启明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我对你的爱情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是谁这么害我，我自认没有什么仇人……。我以前是有那么几个‘臭钱’，可我现在拥有的是一间‘负债公司’……”

他忽然一招手：“你们都出来吧！”

阳台门打开，象变戏法一样，三个衣着古怪的人鱼贯走出，我和菲菲呆若木鸡！

吴启明说：“这三个朋友是‘讨债公司’的，跟我要十万块欠款，你们谁有？借我救救急”

我和菲菲对视一眼，缓不过神来。从菲菲的惊愕反应来看，她也不知道阳台上居然藏着三个人！

吴启明仰天长叹：“唉——，想不到我诺大一个公司，十万块钱都拿不出来……！”转向菲菲：“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菲菲沉默了半晌，说：“既然到了这一步，我就全告诉你吧——”，递给吴启明一张纸片：“你去这个地址找，一切就明白了！”

吴启明脸色大变，目光凝固在纸片上，那样子象一尊纹丝不动的雕像！

后来，他们悄悄走了，我的眼光一直停留在菲菲身上，甚至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每天都……，都远远地跟着你回家……”

“你一直……在……‘暗恋’我？”

“是……，从看到你的第一眼”

“为什么你从来不跟我说？”　

胡丽娜

我抚摸着睡在身旁的男人，他的呼吸悠远绵长，他的肌肉结实匀称，我能听见他血管里奔腾的活力……我爱这个男人！无比热爱！嫁给吴启明，我是不幸的；然而在漫长的岁月更迭中，我始终拥有我的爱人，我又是幸运的！

“笃笃”，卧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我们惊醒了……很快，我就明白了敲门的人是谁！这套房子是吴启明购置的，他当然有钥匙。我告诉他房子租出去了，其实是骗他的。我无数次借口去欧洲旅游，事实上是和我的男人在这里偷偷幽会，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心知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几年了！既然吴启明找上门来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亲亲他，用这个甜甜的吻告诉他“不要怕”。起身披上外衣，推门走到客厅里。

吴启明站在客厅中央，黑着一张脸。令我意外的是，还有三个躲躲闪闪的男人倚门站着，看上去绝非善类！我怔住了。

“哼——”吴启明开口了：“不是在巴黎吗？这么快就飞回来了？”

“他们是谁？”我指着那三个男人：“他们这是私闯民宅！我可要打电话报警了！”

“用不着吧！”吴启明阴阳怪气地说：“你别忘了我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是我带他们来的！”　

“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是讨债公司的，我没钱还……嘿嘿，只好来找老婆借！”

我大笑：“哈哈，吴启明，你也有哭穷的一天！”　

“我快破产了，你应该跟我一样难过才对，你是我老婆呀！怎么看到我落难你乐成这样？”　

我恶毒地说：“从嫁给你第一天，我就在祈祷你破产！”　

“奇怪了！——我到底是拜错了哪座庙，怎么有这么多人恨我？！”

“十几年前，你强迫我嫁给你那一天，我就恨你入骨！”

“胡丽娜！你说话要凭良心！我强迫过你吗？”吴启明动气了，一张脸绷得紫胀：“当年我把你们全家带到城里，让你的弟妹都读上书，为你父母安排工作……我有哪一点亏待了你？你嫁给我，是你亲自点头的，从头到尾我有没有强迫过你？你说！”

“呵呵，不错！”十几年的往事涌上脑海，使我心中充满了怨毒：“你把我们全家从那个穷山沟里带出来，过上了这么富裕的日子，真是恩重如山……！你要娶我，我敢不答应吗？我们全家敢不答应吗？……”

我看了一眼那三个贼头贼脑的人，虽明知家丑不可外扬，但我收不住嘴：“……你第一次爬上我的床……你还记得吗？我不敢不从……你以为我很下贱，是不是？哼，你不知道在你睡着之后，我哭了多久……！”

“就因为这，你就恨我一辈子？”

“还有——”话已至此，我已经无所顾忌了：“你粉碎了我的爱情！……本来，我已经有了真心相爱的男人，就因为他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你……，你是一个爱情的刽子手！既然你得到了我，我就让他得到你的钱！”

吴启明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无言。那三个男人也象傻了一样噤若寒蝉，只有其中那个“小个子”发疟疾似地打摆子。

吴启明：“你是说，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幸福过？”

“从来没有！”

“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现在说也不迟！”我的爱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卧室门前，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站到我身边，让我感觉温暖和安全！

“你——？”吴启明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南天公司’老总——汤浩？”

汤浩

“是的！”我紧紧握住丽娜的手，在吴启明面前，我毫不掩饰对她的深深爱意！“我就是丽娜青梅竹马的爱人！”

吴启明点点头，情绪忽然平和下来，似乎一切了然于胸。缓缓踱到沙发边，坐下，抽烟，目光长时间地落在我们身上。

“汤总，因为我‘抢’了你的女人，所以你要搞垮我的公司？”

“对！”

“呵呵”吴启明笑了：“你用这么下流的方法，也太不聪明了吧！你不怕坐牢吗？”

“哼哼”我也笑：“只要不被抓住把柄，再下流的方法我都用！”

“你就这么恨我吗？”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一夜之内，我居然被两次告知抢了他们的女人，哈，我都有点崇拜我自己了！你们的爱情太崇高了，我一介凡夫不敢评价！可是丽娜，你错了一点——！”他严肃地指着丽娜说：“你要是早点儿告诉我你根本不爱我，杀了我都不会娶你！我正告你——我吴某还不至于希罕一个不爱我的女人！你别装出一副受伤害的样子！早干嘛去了！这么些年阳奉阴违，你敢说你对我毫无企图？！吃饱了就骂厨子，你让我恶心！”

“我……当时年轻，不懂得爱情……”丽娜脸白了。

“我错就错在，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告诉我我是个强j*犯！你对就对在你嫁给我了，使你拥有了报复的借口——这什么他妈的强盗逻辑！哼，想不到你这一生不要家不要女儿，只为爱情活着！你愿意毁了一切也要去拥抱你的爱情！你年轻，你女儿更年轻！你认为晓晓会以你为荣吗？！”

丽娜哭了，我厉声说：“吴启明，不许你这么跟丽娜说话！”

吴启明站起来，冷冷地说：“汤浩，你煞费苦心把欧阳菲菲安排到我身边，真是一招好棋！——这一切结束了，你等着戴手铐吧！”

“不——！”丽娜尖叫起来：“欧阳菲菲是我安排的，是我花钱雇她这么做的，不关汤浩的事！”

“别说了……”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阻止丽娜说下去：“别说，什么都不要说……他们没有证据的！”

“简直……”吴启明顿了半天说：“骇人听闻！”

那三个靠墙站的古怪男人忽然发出“呜呜”的的声音，原来是那个“小个子”被“大胡子”捂住嘴，正在挣扎做一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小个子”出声。接着，他们先后离去。

彭海

晓晓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流泪，我手足无措。

“想不到，我妈妈……是那样的人……！”

“其实……，你妈妈也没错啊，为了最心爱的人……”我试图让她破泣为笑：“我以后也会那样爱你的，我保证！”

“可是……”她泪眼婆娑：“可是她害的是我爸爸……！”

“情到深处，身不由己”我在努力自圆其说：“比如说，我们俩为了‘超级女生’，不惜绑架你爸爸，跟你妈妈为了那个男人所做的一样——都是为了心中的至爱，在感情上可以原谅的嘛！”

她不知道有没有听进我的话，忽然盯着我，幽幽地蹦出一句：“你说，我妈妈为了那个男人，真的坐牢也不怕吗？我应该为她鼓掌还是难过？”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老爸有点可怜，她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不爱他……”我被她的情绪传染了，变得忧心忡忡。

过了一会儿，我说：“找不到钱，我们……怎么办？”

龙哥走过来，看了我们一眼，转过去盯着那扇门，看到晓晓的老爸走出来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遥控器，恶狠狠地说：“不给钱！不给钱我就撕票！”

“别介，龙哥！”我慌了：“不是说这是假的吗？吓唬人的”

“假的？我从来不玩儿假的！”龙哥痞相毕露：“你摁试试，轰——粉身碎骨！”

晓晓跳起来，手上握着一枚水果刀——那是为了使她看上去象“绑匪”武装起来充门面的——她象一头凶猛的母豹子扑到龙哥面前，刀锋闪着寒光停在他的眼睛上，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放了我老爸！”

墨镜的一条腿吊下来，我看见龙哥的眼里现出了畏惧。他把遥控器递给我，我跑过去，把晓晓的老爸——吴启明腰间的雷管拆下来，向他挥了挥手，转身把手上这堆玩意丢进车后备厢里。

龙哥看了我们几眼，一句话也没说，上车走了。

晓晓颓然垂下双手，目光茫然地停留在深夜空旷的大街上。我扶住她，说：“走吧”

“不！”，她摇头：“我要回去陪我老爸”

秋风凉飕飕地从领口灌进来，寒夜的街头很少车辆，只有一排排路灯忠实地指引着偶尔晚归的人……远处有一盏路灯出了故障，一明一灭，每隔几秒钟就闪烁一下，在亮光点起的一刹那，那个步履蹒跚，佝偻着身体的黑影，就是晓晓的爸爸。

吴启明

夕阳西下，我来到广场，漫步在鹅卵石铺就的“按摩路”上，我在等人。

“吴总！”

我转身，于成龙晴朗的笑脸出现在面前，穿上一身警服的他显得挺拔魁梧，英姿勃发！我跟他微笑握手。

“阿龙啊，真是谢谢你帮我演了这么一出戏！”

“哪里”，于成龙谦虚地笑：“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这是我第一次接手商业机密盗窃案，不是你的配合，哪儿有这么快破案！”

“现在事情处理得怎样了？”

“多亏我们考虑周详，全程都录了音，现在所有涉案人员都已刑事拘留，初审过后整个案件都明朗了”

我和他并肩顺着弯曲的小路走去，心情有点郁闷。

“吴总，你一直怀疑欧阳菲菲，却从来没怀疑过胡丽娜吗？“

“是啊，我怎么可能联想到自己的老婆和‘南天广告’有这么一层内幕……，欧阳菲菲给我那个地址的时候，一定不知道那是我的房产！从那一刻起，我才开始怀疑胡丽娜跟‘南天’有关系，只是没想到她会跟汤浩……”

“欧阳菲菲是在机场被抓获的——她当时正想逃往国外。那个杨凡现在天天去拘留室看望她……这个傻冒，爱情表白来得太迟了，如果早一点儿，说不定可以让欧阳菲菲悬崖勒马——爱情的力量有时候很伟大！”

想起跟我有过肌肤之亲的那两个女人，我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天两个小鬼找到我，也真是个巧合，幸亏彭海不知道我已经当了警察，不然这戏还演不下去哩！”

“我原本只想让晓晓知道我确实没有钱，让她明白‘挣钱不易’的一些道理，期望她能好好用功读书，将来助我一臂之力。另外一个目的是，我跟胡丽娜多年来貌合神离，终究有散伙的一天，我正担心将来怎么跟晓晓解释，正好，趁这机会让她亲眼看到这一切，也意在试探她是否能接受一个‘后妈’身份的女人……不瞒你说，我一点也不恨菲菲，那时候只要她供出幕后主使，我打算等事情一完就娶她……只不过——”

“只不过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杨凡！”

“是啊，还牵出了这么多事情，让晓晓无意中洞悉了父母辈的恩怨纠葛……”。我唏嘘不已：“我担心的是，她这年纪能接受这些现实吗？我真的不清楚让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好是坏！”

“吴总，不必过于担心，现在的孩子比我们那会儿早熟多了！对是非的判断也很理性，我相信晓晓一定有自己正面的见解！”

“但愿如此！”我满怀愧疚地说：“我一直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她妈妈也不管她，唉……，她跟父母的交流太少了！我想，对于孩子们的一些做法，我们不能用我们的价值观去衡量，硬逼着他们去做不喜欢做的事……！在很多事情上，也许他们是对的！”

“吴总，你女儿是个很有个性的孩子，而且勇敢！”于成龙想起那天是事还在感到好笑：“我想我当时要是一犹豫，她那一刀准捅下来！”

“当然，没看是谁的女儿！”我得意起来。

“你其实很宠女儿——宠得没边儿了！”

“那可没有！我黑下脸跟她签了‘合同’的：我支持她参加‘超级女生’，她保证明年考上大学！”

于成龙哈哈一笑，又说“周末我请你喝茶，怎么样？”

“不去”，我笑说：“我要看电视直播‘超级女生’”

“唉呦！看不出啊，什么时候迷上了这个节目？”

“看看看看，落伍了不是！”我捅捅他肩膀，“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看‘超女’，不看的人都跟不上时代了！我告诉你哦，我女儿进了赛区‘五十强’了，了不起吧？！”

“真的？那周末我上你们家去，跟你一块儿看！”

我跟于成龙挥手告别。抬头看了看高悬着的“启明广告”的巨大招牌，心想，让杨凡暂代总经理职位一段时间，以使我腾出空去c市看晓晓，我要在舞台下面为女儿摇旗呐喊！——这主意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