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听说丫鬟芳青还活着,就要马上回长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外公的愤怒和急切,马驰更确信王冰卓不可能是外公的骨肉。为了消除舅公的怨恨,也为了安抚外公激动焦躁的心,马驰说:“我相信外公只爱外婆一个人。虽然外公的家里逼迫外公娶了少奶奶仪萍,可外公在大婚之日就出走了,并没有和新娶的少奶奶圆房。解放以后,少奶奶仪萍又另嫁他人了。至于丫鬟芳青,也是外公的母亲硬逼外公收房的,外公也是没有办法。”
一边的王伟连连点头,一个劲儿地说:“是的,是的。我和芳青根本没有过肌肤之亲,她不可能为我生下孩子的。我一生只有馨宁一个女人。我在台湾几十年,没有一天不想她的。她是我今生唯一的爱。”说着外公已是泪眼模糊了。
外公的眼泪让马驰心里酸酸的,眼圈也红了,真心相爱,却不能厮守终生,外公心里有太多的苦涩和遗憾了。马驰过去搂住外公的肩膀,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柔声地说:“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您只爱外婆一个人。我已经把王家老宅院买下来了,按当初的原貌修复了。过两天我带您去看看老院子。再去王家的坟地看看外婆,给她老人家的坟头添点土。”
马驰拿出从王冰卓那里买的那枚戒指,果然是外婆那枚祖传的祖母绿戒指。舅公高兴得手都有些颤抖了,他把戒指戴在马驰母亲的手指上,含着泪说:“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将来给你的儿媳妇。”
马驰的母亲含泪点点头。
老炮打来电话,说是王家老宅院的修建工程全部完工了,马驰带着外公和全家人坐飞机去了长治。
外公站在修饰一新,熟悉依旧的院门前,青砖漆黑的大门、描凤雕龙的门楼、碧绿耀眼的琉璃瓦、随风轻摆的灯笼,外公的眼里迷离朦胧,仿佛沉思在以往岁月的记忆里。他慢慢地跨上青石台阶,抚摩着门柱边灰色的石狮子,眼里泪光闪动,对扶着自己的女儿说:“冰儿,谢谢你为我生了这样孝顺的一个外孙。他把我们王家老宅院曾经兴旺时的辉煌风貌,完完全全地恢复了,真让他费心了。”
马驰的母亲离开长治时也已5、6岁,还记得一些那时的情景,她说:“我记得门口是有两个石狮子,忘了是什么样的了。”
“就是这样的,和这两只一模一样。这两只是重新雕刻的,不是原来的那两只了。以前这只石狮子的爪子上,有一个弹坑,那是我有一次发火时用手枪打的。”
一群人进了院子,顺着新铺的青砖小路往里走,一路上假石、庭廊、月亮门,亭台、楼阁、长廊曲延,一个清末官家繁华的庭院。马驰的外公和女儿沿路说着那些已经久远的往事,父女俩在往事的回忆里,品味着那些曾经的快乐。
到了住人的里院,王冰卓低眉顺眼地迎了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马董,所有的房间都按原来的样子装饰摆设好了。西跨院上房的装饰和摆设是韩工程师亲自布置的,他说是您的意思。”
“哦,那个房间的布局是根据剧情的需要设定的。是不是和你妈住的时候不一样?如果你妈妈精神好的话,让她来看看。”
“是。是和我妈住的时候不太一样。我妈早就想过来看看了,齐总说要等您看过之后才可以。我这就去领我妈过来看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说完,王冰卓乐颠颠地走了。
看着王冰卓远去的背影,马驰对身边的舅公说:“他就是丫鬟芳青为外公生的儿子。你看他像外公吗?”
“不像。没有一点你外公的雍容俊雅和威严霸气,一脸的谄媚奴才相。”
马驰点着头说:“是的。外公当初不在,丫鬟芳青生了王冰卓。外公说他不是外公的孩子,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一切等外公见了丫鬟芳青,就都清楚了。”
外公一个屋一个屋地看了一遍。在外婆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外公轻抚着床幔光滑的流苏,泪眼婆娑,忘情地说:“馨宁,多少年来,这里熟悉的一切一次次在我的梦里重现,今天这一切真的在我面前了,可你却永远地离开我了。”泪,缓缓地流过外公满是皱纹的脸颊。
马驰让外公躺在床上歇歇,外公顺从地躺到了床上。
马驰让老炮领着舅公他们去别处转转,他留在这里照顾外公。老炮他们刚走,王冰卓扶着母亲进了西跨院,马驰在屋子里可以听见芳青兴奋的声音:“我们王家花园曾经的荣华又回来了,这崭新的一切比那时还要漂亮呀。”
马驰站了起来,冲着走进来的王冰卓母子点了点,礼貌地说:“您好。”
房间里的样子,让芳青的脸色一变,她一定以为房间里的装饰和摆设是和她住的时候一样的。马驰跟着芳青母子进了里间,说:“我外公年纪大了,有点累,我让他躺在床上歇歇。”芳青动了动嘴,好象是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突然,马驰看见芳青转向梳妆台的脸,满是惊恐,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他本能地看向梳妆台,那个曾经在他梦里出现的民国女子坐在梳妆台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芳青。
马驰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那女子不见了,像一个幻影一样一闪而过。
芳青死死地盯着梳妆台那里,好象那女子还在那里。突然,芳青冲着梳妆台扑通跪倒,磕着头说:“二姨太,我该死,是我害死你的。”
王冰卓急忙往起扶母亲,说:“妈,妈,您怎么了?”
马驰再次看向梳妆台,那里还是什么也没有。
芳青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害怕地喊着:“二姨太,不怨我,是李福财的主意。你别过来!”话音未落,她就昏死在儿子的怀里。
王冰卓焦急地呼唤着母亲,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马驰说:“快送医院。”
王冰卓如梦初醒,抱着母亲就往出跑。
芳青是突发性脑溢血,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却全身瘫痪,不能动了。神奇的是她的神智却很清醒,而且说话没有问题,和那些一般的脑溢血后遗症病人不太一样。大夫说这是一个奇迹,像她这么大岁数的人得了这么严重的脑溢血,一般是很难清醒过来的。就是清醒过来,大都也是神智不清,不能说话了。
醒过来的芳青看到了床边的王伟,虽然岁月已经把那张熟悉的脸雕刻得面目全非了,两个人还是从彼此那皱纹密布的脸上,找到了记忆里的那许多特征。
芳青看着王伟,不相信地问:“少爷,真的是你吗?”
王伟缓缓地点了点头,说:“芳青,你告诉我,王冰卓是谁的儿子。”
芳青闭上了眼睛,把头扭到了一边,有泪从她松懈皱巴的眼角流出。
“当初我只是在你的房间里坐了两夜,根本没和你做过什么,你怎么可能生下我的儿子呢!”
芳青转过了头,哀怨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来问我这句话,你终于来问我了。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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