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李洪兴去罗云秀家想了很久。
自从传出冯二娃死的消息,李洪兴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那天他得到准确的信息,冯二娃杀了詹小海。冯二娃死了,詹小海的案子不查了。少了刑警队派出所的人来打扰,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工作起来踏实了不少。他的烦恼是从汪四回来开始的。汪四回来说在深圳碰见了冯二娃,他一听说就晓得麻烦又来了,他真想把汪四掐死。本来他要找汪四问问冯二娃到底在深圳的哪儿,可是还没等到他找到汪四,汪四就被刑警队抓走了。李洪兴想邀詹奋强去深圳抓冯二娃,可是不知道确切地址,深圳那么大,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得到冯二娃。李洪兴吃不好睡不着,想着无论如何都得尽早捉住冯二娃。可思来想去总不得要领,后来他想到了冯二娃的妈。“冯二娃的妈肯定晓得冯二娃的去处。”想到了还是没办法,自己跟冯二娃的妈不熟悉,肯定套不出来。这话不能明着去问,明着问能问出来,派出所早就抓到冯二娃了。冯二娃是罗云秀那个村的,罗云秀是副村长,男人长年不在家,李洪兴和她很早就有一腿。李洪兴突然想到了罗云秀,让罗云秀去套出地址来。想到前两次罗云秀对自己的态度,李洪兴也没把握罗云秀会不会帮这个忙。不过无论如何要试一试。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冯二娃是杀人嫌疑犯,村里有责任帮助抓捕。这一点罗云秀或许不会推托。
李洪兴去罗云秀那儿前做了一番准备。他特意进城选了一枚金戒子带上。进屋时,罗云秀虽然没有立刻让他走,但并不热情。李洪兴坐下来喝了一口水,对罗云秀道:“我给你买了一样好东西,你猜是啥子?”
“你会给我买啥子好东西哟,好你个李洪兴,舍得给我买东西。”罗云秀一半说他,一半也确实不相信李洪兴会买东西给自己。因为这些年了,李洪兴从没买过东西送自己。
“嗨呀,不信嗦,你把手伸过来,把眼睛闭上。”李洪兴说。
“干啥子?”
“把手伸出来嘛,闭上眼睛。”
罗云秀想看看李洪兴到底玩啥子把戏,就照他的话伸出右手,眼睛却睁着。
李洪兴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盒子,轻轻打开,拿出戒子给罗云秀戴上,然后喊道:“把眼睁开。”其实他拿出盒子的时候罗云秀就看到了。李洪兴拿出戒子给她戴上后,她确实感动了。
“他会买戒子送我。”罗云秀这时相信李洪兴真的喜欢她。
“喜欢不?”李洪兴问她。
罗云秀看了看戒子,笑着没说话,只是亲昵地在李洪兴身上拍了一下。李洪兴趁势抱起罗云秀就往卧室去。罗云秀指了指门,李洪兴赶紧放下她,去把门关好。两个人拥着搂着住卧室里去。
干完那事,李洪兴才告诉罗云秀,要她去找冯二娃的妈,帮忙套出冯二娃在深圳的地址。“汪四不晓得呀,听说派出所把汪四捉住了噻。”
“汪四只是在城里碰到,根本不晓得冯二娃的确切住址。”派出所急得很,托我来找你。”“他妈晓得说不说哟,不晓得套得出来不,只能试试看。我黑点(傍晚)去找她,你明天看看吧。”
“要得要得。”
两个人把事情商量好,又在床上摸摸搞搞的,直到又干了一回,才收拾起床。
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深圳罗浮口岸一天最忙碌的时刻到来。来往深圳广州香港的人流如潮水一般。关前,国旗在晨风中冽冽飘扬。闪着耀眼光芒的国徵高悬在关门上。一辆出租车悄然在关前停下,从车上下来的小伙子二十多岁,个子不高,穿一身城市人的衣服却横看竖看都不像城里人。他下车后并不去过关,而是躲在一旁窥探着,这个小伙子就是冯二娃。
冯二娃今天来罗浮口岸主要是探路,看他能不能混过关去,他要偷渡去香港。
那回碰到汪四后,冯二娃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找汪四了。他先后跳槽了四个建筑工地,每个工地干几天就走,去哪儿他从不告诉任何人。冯二娃对汪四是很信任的,要不那天他就不会招呼汪四。当然,主要原因是在深圳,汪四跟自己一样,谁也认不得。前天,冯二娃忽然想起了汪四,就到老地方去找他,这才晓得汪四回家了。“别被那狗日出卖逑了。”冯二娃有了警觉,这才打算逃去香港。
汪四告诉他的事,他一想起来就暗暗发笑。活该那狗日偷东西的倒霉,自己反到因祸得福,都以为他死了,没人来打扰。
冯二娃那天去赤水,其实当天就回来了的。也是该当他要跑脱,他回去时天傍黑傍黑的了。在赤水与一帮哥们一顿豪喝,回家时正醉醺醺的,一路哼着歌。快到家时,碰上了他一个远房三伯。三伯吼他:“冯二娃,你狗日还在这里得意,派出所正在你家里等着抓你呢,你回去刚好对头。”冯二娃吃这一吓,酒醒了。三伯从不跟他开玩笑,派出所来抓他准没有好事,于是掉头就跑。他没有跑回四水,他晓得在四水呆不长,就直接往重庆跑去。
冯二娃跑到重庆已经是深夜,大旅馆住不起,就在菜园坝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与他同住一个房间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冯二娃进去时,那人已经睡熟了,他也就不管人家,把衣服脱来压在枕头下,倒头睡了。
冯二娃跑了一天半晚,疲劳得很,倒下铺就睡得像死猪一样。迷糊中觉得有人推他,他
嘟哝了一下又睡过去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他蹬开铺盖去拿衣服穿,发现枕头底下啥子都没有了。邻床上那人也不见了踪影。他晓得挨了,强盗遇上了拐子手,东西被人家偷了。
冯二娃的衣袋里只有三百元钱。他靠这三百元钱作路费想跑去南方打工。现在钱被偷了,自己又不敢回去,他只得找旅馆老板,旅馆老板赶快报了案。
警察来调查,冯二娃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下,他没说自己叫冯强,反正身份证被偷了,别人也不晓得他是谁,就随口说叫查贵平。他想到了本村的查贵平在广东打工发了小财,就冒充这个人,说是回来后又去广东打工的。身上带的一千多元钱全被偷了。警察打电话问弥河镇,确实有查贵平这个人,是在广东打工。警察就给凑了300元钱给他,送他上了去广州的火车。告诉他被偷的事查到了就通知他。冯二娃心想通知啥子哟,偷钱的那家伙早就跑逑了,警察不过是说来安慰他罢了。
冯二娃到了广州后,又跑去了深圳。安顿下来后,才给母亲写了封信回去。
再说那偷冯二娃身份证的家伙是一个惯偷,他偷了冯二娃的东西后并没跑远。重庆城市大,容易藏身,他在重庆游荡了两天,在沙坪坝一处居民区偷了两户人家。正在得意,碰上了亚太议长会议在重庆召开,重庆整治社会治安,警方大力清查外来人员。那人藏不住,就往下游的涪陵跑。他乘的车在快到涪陵时出了车祸,从几十米高的公路上翻进了长江里。小偷被嵌在江底的石头缝隙里,十多天才浮出水面,涪陵警方根据在他身上找到的身份证认定为冯强,冯二娃就这样死了。
冯二娃在罗浮口岸观察了半天,见出入关查得很严,不易混过去。就打道回了深圳,他打算弄一张假护照再说。
就在冯二娃返回深圳的当天,苏明和刑警周小川赶到了深圳。
深圳,这个二十多年前还是中国东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如今已成为了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到处高楼林立,车如潮涌。苏明第一次来深圳,踏上这个现代城市的街头,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眼睛不够使。火车到站已是深夜,他们走出火车站看到的却是依然没眠的街市。耀眼的霓虹灯闪闪烁烁,迪斯科舞厅里继续着有节奏的“嘣嚓嚓”,冷饮店里,喝啤酒的人三五一伙直往肚子里灌那澄黄色的液体……这就是都市生活!苏明暗自感叹了一番,找个旅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苏明与深圳警方取得联系,开始查找冯二娃。
冯二娃返回建筑工地的第三天,上班不久就有人喊他,说有亲戚找他。“哪个亲戚,肯定汪四那狗日的又转来逑了。”冯二娃疑惑着走出来,一看大吃一惊,站在面前的人竟是邻村的村长李洪兴。
“有啥子事哦,李村长。”冯二娃跟李洪兴只认得,没有什么交情,不想招惹他。
“我来深圳找我大侄儿没找到,听说有一个老乡在这里,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整到钱了吧?”李洪兴见冯二娃不冷不热的,也不计较。
“托你的福,还过得去。你侄儿叫啥子,在哪个厂,应该找得到噻。”冯二娃见李洪兴 一个人,想到他果真是来找侄儿的,就热心地想帮他。
“算了,等会儿我慢慢去找。碰到你,就告诉你一个事,我来的时候,听说警察正赶来抓你,你还不快点跑。”李洪兴见建筑工地人来人往,不便做事,就关心地对冯二娃说。
“抓我干吗?日他妈,老子没犯法。”冯二娃口头硬得很。顿了一下又道:“老子明天
就走逑了,狗日的来抓鸡儿。”
“你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是我跟你说的哦,二天说我跟你通风报信,我可承担不起哟。”李洪兴见冯二娃火气上来,已打算跑了,就要告辞。走了两步又回来对冯二娃道:“你还是快点走,现在就走更好。我听说刑警队的人已经到深圳了,迟了怕你就走不脱了。”
“老子现在就走,我去找工头要钱。”
“拿啥子钱哟,惊动很多人,影子就大了。我这里多带得有点钱,你先拿五百去用,二天转来还我就是。”
“要得,多谢你哟,李村长。”
李洪兴掏出五百元钱给冯二娃,冯二娃接过钱正要走。看工地的人又来喊他:“你的亲戚又来了,找你呢。”
“啥子亲戚?”冯二娃问。
“糟啦……”李洪兴眼尖,见跟在看工地的人身后不远是苏明他们,赶忙一拐躲入墙后。冯二娃没见过苏明和周小川,看见两个穿便衣的陌生人走来,心中犯疑,“啥子亲戚哟,我认都认不得的人。”扭头不见了李洪兴,心知不好,拔腿就跑。
“抓住他!”苏明一声大喊,飞一般冲了过来。
看工地人就站在冯二娃身边,听苏明一喊,突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抓住开跑的冯二娃。
苏明上来把他铐上,押走了。
冯二娃被押回的当天晚上,苏明就对他进行了突击审讯。
“冯强,我们为啥子抓你,晓得不?”刑警周小川问道。
冯二娃是何许人,平时偷鸡摸狗鱼肉乡民习惯了的,派出所几进几出的常客,早已练就了一副反侦讯的本领。“晓不得哟,我就是感到莫名其妙,你们抓我干啥子,我又没犯法。”他望着周小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冯强,我劝你老实点。你以为我们都是吃干饭的?没干犯法的事你跑啥子?你干的事都一一记录在案,别以为我们不晓得。”周小川拿起桌上的一叠材料扬了扬,对冯强说道。
“我跑啥子?我没跑呀?我去深圳打工也叫跑?那么多去广东深圳打工的不是都是逃犯,你们都要抓回来?”冯二娃振振有词。
苏明青着脸静静的坐着,看冯二娃表演。几天来对冯二娃的观察,他已看出冯二娃决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冯强,我提醒你,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自己再套枷索。”周小川冲冯二娃继续说。
“我晓得噻,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冯二娃嘟哝道。
“那么你是不想交待啰?”苏明听到这里,这才冷冷的问了一句。
“交待啥子嘛,我啥子犯法的事都没干,你叫我交待啥子?”冯二娃仍然不说。
“冯强,告诉你,你不说我们也一样会查清,一样的定你的罪,你晓得不?”苏明软中
带硬。突然,他大喝一声,猛地给冯二娃一击:“说,你是怎样杀死詹小海的!”
“不,不,我没有杀死詹小海。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冯二娃这才慌乱起来。
“是哪个杀的?”苏明追问道。
“这……反正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詹小海。”冯二娃缓过一口气,又恢复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本想说,可是脑子飞快转了一下,马上改变了主意。
“詹小海被杀那天上午11点至下午两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做啥子?”苏明没理他,继
续自己的思路审问道。
“在屋头噻。”冯二娃答道。
“胡扯。我们调查过了,你妈说你根本没在家。说,干啥子去了。”苏明喝道。
“我……我……我检举了杀詹小海的人,你们给奖金不?”冯二娃噎了半天,问道。
“现在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说不清楚你那段时间在哪里,做啥子,你就跑不脱。就是杀人犯,晓得不?有人亲眼看见你那天去杀詹小海,你还抵赖得脱。死到临头了还想要奖金,你活得累不累?”苏明半真半假的诈他。
“哪个看到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詹小海。”冯二娃见苏明这么说,又恢复了
死搅蛮缠。
“带下去!”苏明真的火了。他没想到冯二娃这么难缠。他不能让这小子牵着鼻子走。
他决定和冯二娃打心理战,先把他凉一凉,让他着急的时候再审。
冯二娃在牢里整整睡了一天。养足了精神,等待着天黑了提审。可是一夜无事。第二天他又重复着昨天的睡觉,等待,晚上仍然没有审问他。冯二娃这才真的心虚了,他想自己虽然没杀人,但偷鸡摸狗的事常干。那天他又确实对彭大勇说过要去整詹小海。詹小海被杀那段时间在哪里他又确实说不清楚,没有人能跟他证明没杀人。前天提审时他想,反正我没杀人,你又没有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你把我奈何不了。人家杀的人关我屁事。老子说了,你们又不给奖金,所以他才那么死搅蛮缠。经苏明这一吓一诈一凉,他想自己当时的确在现场,不说出实情的话,说不定真的能给自己定一个杀人罪,那样的话自己就完了。“不干,老子才不给别人顶罪呢。”
第三天一早,冯二娃就扒在窗口叫,“放我出去,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苏队长。”
“想通啦?不说也行呀,反正我们已经查到了不少证据,证明你当时就在现场,而且有
杀人动机,你跑得脱?”苏明把冯二娃提出来,又诈他。
“我真的没杀人。詹小海真的不是我杀的。好吧,我全告诉你们。”冯二娃这才把那天的事讲了出来。
那天,冯二娃吃过早饭就往詹家赶,他确实是去整詹小海。在他的计划中,不把詹小海
整死也要把他整残废,然后自己跑了。但是冯二娃的生活规律是夜里活动白天睡觉,每天起来得特迟,那天也不例外。所以他去迟了,半路上又碰到彭大勇耽搁了一阵,到詹家时詹小海早就上学去了。于是他就在附近闲逛。他想放学后再到路上去收拾那小杂种。他在相邻的几户人家踩了点,蹲在一户人家屋后窥了半天,看了路道,打算万一不成就天黑了过来捉几只鸡。这样一直挨到中午了,才一晃一荡的往学校走去。
走过老鹰沟,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声,他赶快躲进树丛里。等人声到了跟前,轻轻扒开树叶一看,认得是李洪兴跟詹小海一道。他心里骂道:“拐了,狗日李村长一路,今天怕干不成了。”等两人走过,他才轻轻钻出树林,悄悄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他想看看李洪兴要离开不,直看到李洪兴和詹小海进了老鹰沟。
“怪了,他们到老鹰沟里边干啥子?人都没得。”冯二娃心里嘀咕,没敢跟进沟去。他就在沟口的树丛里等着。不多时,看见李洪兴一个人急急慌慌的从沟里出来,却没有看见詹小海。
“那娃儿呢?”冯二娃没有看见詹小海从沟里出来,很是奇怪,难道……他心里闪过一
丝不祥的预感。看见李洪兴走远了,他才悄悄跑进沟里看究竟。这一看不打紧,使得他丧魂落魄的往外就跑,他看见了詹小海的尸体!
“你说的都是真的?”苏明瞪着双眼。“你可知道诬陷他人罪加一等。”
“真的,不敢不敢。有半句假话,你们判我的刑就是。”冯二娃这回很规矩。
苏明看他不像是在说谎,但又喝问他一句:“那你跑啥子?”
“我……我是……我听说你们抓我,想肯定是偷东西的事发了,被你们抓住要挨噻,那晓得你们是为杀人的事来抓我。”冯二娃低垂着眼嘟哝着说。
“为什么呢?”苏明在不断的问自己。杀人总得要有理由。李洪兴是村主任,据了解,
平时与詹奋强关系不错,怎么会杀詹小海?这里边……带着疑问,苏明走出了审讯室。
审完冯二娃,苏明心里真有些摸不准了。冯二娃死口不承认杀人,并咬出了李洪兴。一般人嘛,刑警队早就奔来抓人了。可这回不一样,一来李洪兴是村长,没有犯过刑事案子。二来杀人总得有个理由,没有理由去杀人除非是疯子。李洪兴杀詹小海的动机是什么,没搞清楚。刑警队手中没有任何有关李洪兴杀人动机的证据,光凭冯二娃一句口供就去抓他,抓错了怎么办。所以苏明决定先来镇上,了解一下李洪兴与詹奋强的关系,以及李洪兴的个人情况再作决定。
为了稳妥起见,苏明还是先到派出所布置了一番,对李洪兴实施了监控才到镇政府来的。苏明把冯二娃的口供对高山复述了一遍。
“不会吧?李洪兴杀人,为啥子哟?看他与詹奋强的关系挺好的,怎么会杀詹奋强的儿子呢,这事真的得好好调查再说。”高山听了大感吃惊。
“怎么可能,李洪兴这人表现很好的哦,从没听说过他有啥子劣迹,也没听说与詹奋强有啥子仇,他平白无故的会杀詹奋强的儿子?镇上余跃乐、张学武他们听了也不相信。“是不是冯二娃那狗日的乱说哟?”
“从审讯的情况看,冯二娃不像是乱说,但我们目前又确实没有李洪兴涉嫌杀人的证据我们来的目的,就是想求得镇政府的支持。这样好不好,我们先作外围调查,看看出事那天的中午李洪兴到底在哪儿?有没有作案动机,先不惊动他。”苏明见高山他们一致的称赞李洪兴,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就按你们的思路干吧,我们当然支持,只要能尽快抓住真凶,你们该怎么干的就怎么干,需要我们时打声招呼。”高山听了苏明的安排,立即表明了态度。
“其他到没什么,目前最重要的是保密。暂时千万不能让李洪兴晓得,免得造成负面影响或是人跑了难得抓到。”职业习惯使苏明没忘了打招呼。
“这个自然,你们放手干就是了。”高山说。
苏明见目的达到,说了声“谢谢”,便告辞出来,开展对李洪兴的侦查。
李洪兴从深圳回来后,心绪一直不宁。做事恍恍惚惚的,特别容易受惊吓。有时别人说话大声些,他也吓得一惊。晚上关门前还要仔细看看房子周围有没有人。这种现象是最近才有的。在深圳,从冯二娃短暂的接触中,从冯二娃看自己那双眼神里,他感觉到冯二娃知道什么,对,肯定知道自己杀詹小海的事!就这么着,回来就一直过不好日子,他老婆觉得奇怪,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胆小了呢?更费解的是,近段时间李洪兴睡觉老做恶梦,有时半夜被恶梦吓醒。问是怎么回事,李洪兴总说没事。老婆看他的一身汗,晓得有事,心也跟着不踏实起来。李洪兴越是不说,他老婆越是着急。两口子心里都装着事,这段时间日子过得郁郁寡欢。
上午,李洪兴老婆去镇上赶场,顺便割了两斤肉。一家人好久没有吃新鲜肉了,两个娃儿嘴馋。山里人习惯,每年冬天杀年猪,一般人家杀一头,近些年不少人家杀两头三头,猪肉猪油吃一年。猪肉腌腊后,放在灶台上吊起来,让烟熏着,一年四季不烂不腻。城里人进山偶尔吃上一次,感觉好吃,山里腊肉就值钱了。特别是腊猪脚腊猪头,一公斤卖你三十多元。任何东西都图个新鲜,山里人回回吃借肉,口早就腻了。特别是小孩,每每开春后就吵着要吃新鲜肉。山里人虽说还不富裕,但吃肉是很平常的事,时不时也割点新鲜肉吃。这段时间一是李洪兴外出耽搁了些天,二是夫妻俩心里都装着事,不畅快,没心情去照顾娃儿的情绪。李洪兴老婆在街上逛了半天,临走才想起买的肉。
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肉。两个女儿高兴,不住的嬉闹。要是在往常,李洪兴会逗她们玩一会,今天他实在打不起精神。他眼睛看着女儿们,脑子却在想着别的事。回来后,虽然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但他晓得这是假象,说不定晚上就来抓自己了。他一颗心总是悬着,不安宁,想想就后怕。
人就是这样,心横着时,什么也不怕,等平静了,生活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时,才感觉出生活的甜味,死的可怕。
李洪兴提心吊胆的吃完晚饭,妻子忙活洗碗、喂猪,女儿们高兴的玩耍。他闷闷的走出屋子,把房子四周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藏下什么人时,心情轻松了些。老婆收拾完屋子,给女儿洗完澡就去睡了。李洪兴坐在板凳上一连抽了三支烟,这才灭灯睡觉。“今天又过去了。”他心里这么想着。
李洪兴睡得迷迷糊湖的,狗凶恶的叫声把他惊醒了。“深更半夜的叫啥子。”他嘟哝这么一句,刚要重新闭上眼睛,猛然想到不对,翻身起来就往外走。
“夜半三更的干啥子?”老婆被吵醒后问了一声。
李洪兴也不答话,径自去开门。这时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完了!”脸色随之刷白。
“开门,开门。”
李洪兴还没醒过神来,门外就传来了苏明喊开门的声音。
李洪兴赶快折转身,叫婆娘去开门。“问你就说我不在家,去走人户了。”他对婆娘说。李洪兴婆娘见男人吓成这个样子,立刻惊慌万分,晓得男人肯定犯了啥子事,抖抖索索
的赶忙去开门。
苏明带着民警进来。“李村长呢,我们找他有点事。”
“没在屋头,黑了他姐来人说有事,叫去了。”李洪兴老婆说。
“他姐家在哪儿?”苏明问话的同时,另外两个民警迅速进屋去搜查。
“在三里弯口口上,隔多远的,要走一个多小时。”李洪兴老婆回答。
两位民警将几间屋子搜了一遍,过来给苏明摆了一下头,意思是没有人。
“你在这儿,我去看看。”苏明叫一位民警守着大门,自己进屋去搜。他几间屋子都看了一遍,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确实没有人。他走回堂屋正要把人撤走,忽然看见桌下有几个烟头。他拣起来捏了捏,还没冷透,显然是天黑以后才抽的。他断定李洪兴在屋头。他站着没动,脑子里默想了一遍:李洪兴藏在哪儿呢?
李洪兴的两个女儿被惊醒了,看见这么多陌生人在屋里,手里拿着枪,吓得直哭。
苏明他们本来不想惊动李洪兴的家人的,他们打算先喊李洪兴出去再铐他。不想找不到人,这才不得不搜查。
苏明看到李洪兴的女儿在床上哭,突然明白了什么,径直走进李洪兴的卧室,把床上的被子揭开,翻掉铺草,李洪兴就吊在床下!
连夜突审,李洪兴晓得躲不过,就把一切都说了。
李洪兴32岁,高中文化,知识给了他聪明的头脑。他开发楠竹笋,搞旅游农家乐度假村,数年间发达起来,在大岩村算是小康人家。妻子接连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总觉得缺了什么。看到别人家的儿子奔奔跳跳,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虽然两个女儿很乖,非常可爱,可他觉得女儿长大了就是人家的人,所以做梦都想一个儿子。他让妻子悄悄把环取了,怀上了孕。这次他很慎重,以查病为名,带上妻子到县城里托熟人做了b超检查,确定是儿子后,便让妻子躲了起来,打算生三胎。因为是大山里,李洪兴又住的是单家独户,其实也没怎么躲,只是平时不出去见人。家里也没人常来。即使亲戚来了,打声招呼,谁也不会说的。所以还算顺利,半年多过去,一直风平浪静。眼看妻子就要生了,李洪兴脸上天天见着乐。那天也该当有事,杜树云婆娘李国珍去找李洪兴批条子,与李洪兴婆娘碰上了。李国珍一看那挺着的大肚皮,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回家跟杜树云一说,杜树云恰好对李洪兴没有好感,便跑去镇上反映。镇上一听着了急,村长带头超生,影响要多坏有多坏,以后这个村的计划生育工作怎么做?于是副镇长张学武领着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几个人来到大岩村,叫上詹奋强一起到李洪兴家做工作。李洪兴见镇上一大帮人来了,妻子又挺着大肚皮在家里,没有了话说,只得叫婆娘去做补救手术。
工作做通了,张学武悬着的心落了地。当即吩咐计生办派两个女同志和詹奋强一道送李洪兴妻子到县城去。本来在镇医院就可以做的,但李洪兴说城里条件好些,张学武便依了他,用镇上的北京吉普送去。
汽车一路风驰电掣,詹奋强还催快点。因为李洪兴婆娘上车不久就喊肚子痛,而且越来越急。人命关天,詹奋强怕李洪兴婆娘在半路上出事。计生办的两个女同志也着急,巴不得马上就到医院。果真出了事,他们首担责任。从弥河镇到县城近40公里,路又不好走,车颠得厉害。没等到县城,李洪兴婆娘在车上就早产了。本来山里女人劳动惯了,不会这么小气,可李洪兴婆娘这回不同,自从怀孕后就一直躲在家里,什么地方也没去,什么事也没干,身子变得娇气了。
孩子早产下来,叫了两声。“活的。”计生办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暗暗叫苦。詹奋强心里也一急:这下可把村里害苦了,在村民中有口难辩,人们肯定会说官官相护,走过场。
但是娃儿生下来了,没办法。计生办的两个人帮忙包扎好,詹奋强就叫车子掉头回去。
“詹支书,你来抱娃儿。”计生办两人见车颠簸得厉害,就把娃儿交给詹奋强,两人去护理李洪兴婆娘。
泥石路大坑小凼的,吉普车像在跳舞。“慢点。”詹奋强这回不再催了。
“快点,去镇医院。”计生办的两人见李洪兴婆娘产后流血不止,急催车开快点去医院抢救。
车到两道桥时,路面一个大坑,小车猛地跳离地面往前一冲,詹奋强突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头在车顶上“磕”地一撞,随即又“突”的一声落下,身子像被人猛击一掌,往前一扑,怀中的娃儿脱手而去。镇里的吉普车本来就是一辆破车,车门关不牢,整了好几回了,整好了不久又坏,这次虽然才整过不久,但经不住这么剧烈的震抖,那车在落下来的同时,车 门“碰”的一声开了,詹奋强脱手的娃儿从弹开的车门滚了出去……李洪兴婆娘听得一声孩子惨叫,顿时晕了过去。
李洪兴赶来医院,婆娘已经平安无事。两口子抱头痛哭一场。婆娘就把儿子生下来是活的,“被詹奋强摔下车压死”告诉李洪兴。李洪兴恨啊,我与你詹奋强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狠毒。平日里都说我们是一对好搭当,你竟一点不念同事情面。好啊,你詹奋强杀死我儿子,我也让你绝后。李洪兴越想心里越恨。
第二天,李洪兴装着什么也没发生过,照常上班干活。他晓得詹小海上学的规律,原本打算上学途中动手的,只是当天詹小海上学是和明小清等两三个人一路的,没有机会。他一直等到中午放学,提前去叫出詹小海,来到老鹰沟把他杀了。
詹小海被杀案破了,詹奋强却高兴不起来。李洪兴人很不错,却因犯糊涂自己毁掉了自己。问题出在哪儿呢?出在了封建意识、传宗接代的思想浓厚,出在了法律意识淡漠上。这是长期以来的习惯造成的。乡村里的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不晓得害了多少人。
李洪兴既是村长,也是共[chan*]党员,还是脱不了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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