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失
(一)
院内一片狼籍,一个女人狼狈的蜷缩在院落的一角,放声的在院子中痛哭,那哭声不断地在院子上方的空间中不断扩散,收拢,扩散,收拢……
附近的住户和行人都拥在门口,踮着脚尖向院内张望。可院子中除了一片狼籍和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放声大哭之外,什么也没有。人们张望着院内的那幢小别楼,大门虚掩着,却不曾从屋内发出一点声响,走出一个人。人们相互议论着,没人知道这个女人大白天在院内痛哭的理由,更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个家里却不曾有一个人来劝慰她。偶尔有些街坊说这个女人住在这里不长时间,也很少出门,所有的人都带着疑惑张望着、猜测着、议论着……守在院门口的人们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都想看看究竟。可他们却只能凭着那个女人的哭声,不断的猜测,其它的却一无所知,但却没有一个人走过去问那女人怎么了,或是安慰她几句。
渐渐的,女人的哭声渐渐小了,但是换来的却是身体不停地抽噎,女人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她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光彩,也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院墙,像是在想着什么,慢慢地她的眼睛疲惫的闭上了。此时除了她身体上一阵短暂的抽噎,哭泣的声音渐渐完全逝去。
她熟睡了过去,人们逐渐都散开了,院子里立即由刚才的喧闹转入了一阵难得的寂静,如果你细心的听,除了那个女人低微的呼吸声,一切都是那般寂静。
(二)
夜幕渐渐落下,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有什么动静打扰了女人,只见女人一骨碌爬起来,迅速地走进了那幢小别楼。
女人进屋后,没有开灯,她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屋子中间,她凭借太阳落山后从窗外射进来的一点点光线,娴熟地走进了一个房间,她顺势从一个架子上抽出一把菜刀,转身便向屋外走去。
女人走到院中,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便又重新转身回屋了。这次女人跟上次不同,她走进屋内,在门后轻轻一按,屋内的一切便呈现在眼底。屋内的摆设和装修都是整洁美观,线条是那般的流畅。女人环视了一下四周,径直来到镜子前,她审视着镜中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的女子,泪水又悄悄划落。她突然狠劲地扯掉了身上那身灰不溜秋却质地极好的睡衣,狠狠地摔在地上。
随着一阵流水声嘎然而止的那一刻,一个玲珑的身体便徘徊在屋内的一个衣柜前,女人望着柜中的衣物,除了几件男装外,剩下的可能都是属于她的。她审视着,思索着……终于她从柜中抽出一件款式简单,但质地绝对好的紫色连衣裙。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光洁的皮肤,慢慢地将衣服穿在自己匀称的身体上,她回到了梳妆台前,轻轻地梳理着黝黑的长发,她细心的上好妆,很仔细地拨掉眉毛中似乎多了一根的睫毛,她试着微笑,可那眼神中的冷漠让她那美丽的脸庞显得很“冷”、很“凄”。她随手从梳妆台下的柜子中抽同一款别质的咖啡色挎包,顺手把那把菜刀塞入包内,她站起身来审视了自己一番,微微一笑。她来到屋门口的鞋柜前,看着满柜子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鞋子,她的目光在那双浅咖啡色的韩版休闲鞋上。
她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慢,但又是那么的细微,她穿好鞋后,又来到那幅穿前镜前重新审视了自己一番。女人的这身打扮虽然简单,可那简单的款式和颜色衬在她那迷人的身材和凄美的面容后,却显得异常地青春、靓丽、朴实,再加上她那凄冷的眼神,简直就是冷美人林黛玉的化身。女人走到屋门口,审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一切,才轻轻地把门拉上。
(三)
女人出了屋门,她匆忙向即将急弛而过的出租招了下手,出租车转了个弯,便把车停在她面前,她拉开后车门,一边向车里钻,一边对司机说:“xx大厦。”司机没有回头,在反光镜中轻轻地捋了一眼女人,便弛车而去。一路上,女人没有看司机一眼,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又似乎在想什么。司机的一声“到了,小姐”把女人的眼神唤了回来,她随意地从皮包中抽出一张50元,给了司机,便匆忙下车。还没等司机找钱,女人已向前面走去。
司机忙喊:“小姐,还没给你找钱呢?”女人头也没回,抬起手向他挥了挥,司机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怪怪的,因为至始至终那女人都未看过司机一眼。
女人走到一幢大楼下,脚步忽然有些犹豫。她抬头看着大楼上熙熙攘攘亮着灯的一角,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便向楼内走去。
女人踱着小步在楼内的大厅中徘徊,她此刻的眼神在不断的转变,一会儿显得很纯真,一会又很凄冷,一会比较坚强,一会又是那般无神……突然她直奔电梯口,按下了按钮,女人在11楼走出电梯,然后径直走到1108室门前,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了门铃。
好久屋内都无所动静,女人不停地按着门铃,她把肩上的皮包紧紧地攥在手中,目光一直注视着门前的动静。终于屋里传来了一声懒懒地回音“谁呀”。女人没有回答,是依旧按着门铃,里面的门打开了,一个睡眼朦胧的小女人站在门口。
两人的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里面的小女人有点惊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轻轻地说:“你来有事吗?”女人没有回答,依然用她那双冷冷地眼神注视着她,小女人有点惊慌失措,很想打破这个僵局,但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总算开口了,“我想和你谈谈”。
小女人犹豫了一下,有点无奈的把门打开,示意让女人进屋谈。女人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她环视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径直走到一个单座沙发上坐下。小女人急忙倒了杯水给她递了过去,女人没有半点推让的接了过去。小女人忐忑不安地坐在斜侧的一个沙发上,她低垂着头,好像自己犯了罪正在等待别人的审问。女人此刻依然是那等凄冷,她看了一眼小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和他相处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小女人轻轻地回答道。
“你和他准备一直就这样下去,还是打算结婚?”女人接着问。
“他说要和我结婚,可是结果我不敢肯定。”小女人有点失望地说。
“你认为我会和他离婚吗?”女人问道。
“我不知道,凭感觉,我觉得你的人品真的不错,他也这么说,所以我不敢肯定他会为了我而放弃你们十多年的感情。”小女人说话的时候有点无奈。
女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棒着水杯沉默了许久。她口气忽然变得很和蔼,她对小女人说:“要是我们分开了,你就代我好好照顾他,他是个好人,我希望我走后你们能生活的很幸福。我们结婚十多年了,我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我想你才是最终会给他带来幸福的另一半,我该走了。”说完,她便起身要走。
小女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呆呆得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当女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好像才回过神来,她急忙起身,跑到女人跟前,嘴角一直在抖动,但却一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了,她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四)
女人出了大楼,一直朝前走,也不知要去哪里,她的长发被风吹起,裙摆在风中打着各式各样的花边,她低着头,只是向前走。也是累了,也终于在路旁的一个长椅上坐下。
入夜不久的街道上,行人川流不息,但是却没有人注意到她。也不知坐了多久,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阿姨,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女人惊奇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可爱地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在瞪着一双渴求的目光望着她。这时她才发现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
她看着那个孩子,眼睛里忽然有了神彩,她把孩子抱起来,问他叫什么?家在哪?父母叫什么名字?是在哪和家人走失的?可小男孩只知道自己叫李楠,爸爸叫李哲,妈妈叫王馨,他三岁半了,家在哪就说不清了。女人想了想,问孩子饿不?小男孩摇了摇头,女人对小男孩说,今晚你就和阿姨一块住,明天阿姨就送你回家。小男孩高兴地点了点头。
女人挡了辆出租,便抱着孩子坐在了后座上。不多久,车子便驶到了那幢小别楼的院落前。
女人抱着孩子进了屋,屋内依然没有一个人,女人给小男孩找了一堆零食,冲了杯饮料,便紧紧地抱着小男孩不肯放手。小男孩好像也很喜欢女人这样抱着他。在他吃了一阵零食后,便在女人的怀里睡着了。女人看着小男孩熟睡的面孔,轻轻地在她脸上吻了又吻。不多久,她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她的泪轻轻的划落,不小心滴在小男孩的脸上,小男孩睁开朦胧的睡眼,轻轻地说:“妈妈,你怎么哭了?”
女人惊呆了,但是她马上又回过神来,轻轻地对小男孩说:“睡吧,宝贝,妈妈是高兴地流泪。”
小男孩很快又熟睡过去了,女人静静地看着小男孩,眼神忽明忽暗,她的口中喃喃自语:“要是这真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呀,要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孩子,这个家还会这般冷清吗?我还会这般伤心吗?他还会走出这个家门吗?……”女人在一阵沉寂中睡着了,她依然紧紧地搂着那个孩子。只是她脸上出现了一种难得的笑容。
夜过的很快,等到天亮后,小男孩还被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两个人睡得是那般得香甜。等到一缕阳光从窗外的射进来的时候,小男孩醒了,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又看着那个把把紧紧搂在怀里的陌生女人,他哭了。
女人被小男孩的哭声惊醒了,她赶忙问小男孩怎么了。小男孩说要找妈妈,说完又哭了起来。女人连忙说:“好孩子,别哭了,阿姨一会就带你去找妈妈。”女人和小男孩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带着小男孩出门了。
女人先给小男孩买了些零食和一套新衣服,然后便带着小男孩来到了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的工作人员热情招待了她。很快小男孩的家长就被联系到了,因为小男孩的家人昨晚跟孩子走失后就报了案。没过多久,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对六十多岁的老人就出现在派出所的门前,他们的眼睛都肿的通红,一看就知道没少掉眼泪。
女人远远地看见他们,小男孩也在她看到屋外四个人的时候,早早地挣脱了她的怀抱,一溜烟向那四个人跟前跑去,一家人很快便拥在一起,眼泪又在一瞬间流了出来。
当值班民警向他们介绍送小男孩来的女人时,那个刚刚还在那边看着他们的女人却已经没影了,等他们追出派出所大门时,只见一个紫色的身影已经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内,迅速地向远处驰去。
(五)
女人上车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向下流,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可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司机偷偷地看了她几眼,却没有说话。
“送我去车站”。女人冷静地对司机说。
车行到车站,女人进站买了张去大连的卧铺。晚上十点多车便驶入了大连市内。女人去了一家叫添天福餐厅点了几样自己最喜欢吃的菜,要了瓶酒。她慢慢地吃着,喝着,偶尔有眼泪从眼框中流出,但她却又迅速的把泪拭干。凌晨十二点了,女人才走出了餐厅的门,她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有一种无比的凄凉让她心寒,她匆忙挡了辆出租,直接告诉司机去海边,司机呆呆地看了女人几眼,急驰而去。
女人下车后,看见海边还有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偶尔间还有几对情侣在海边漫步,嬉笑。她脱掉鞋子,光着脚踩在软软的沙滩上,看着平静的海面上那一轮洁白的明月映射出的一道道波澜,她轻轻地微笑着,离海越来越近,她的脚踩到水里的那一刻,她有些惊呆,但她却没停下来,她吃力地向那轮明月中走去。
几天后,有一个女人的尸体在海边被人发现,电台、报纸把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一个男人和一人女人在看到那个尸体时,惊呆了。男人疯了般的推开了身旁的女人,他冲她狂吼着,她呆呆地望着他的那张变了形的脸,她任泪水肆意地在自己的脸上流淌,但她没有大声地哭喊,她只是默默地流着泪,默默地发着呆,然后看着男人神经质地从房里冲了出去。
男人在公安人员的帮助下,去了女人最后离开的那个城市。当他看到女人的尸体时,他的泪已经流干了,他静静地看着女人的尸体,不知是悔恨、是痛心、还是无奈……他放声地在女人的尸体旁狂喊着,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女人的一只紧握着的手上,他掰开女人的那只手,他惊呆了,他傻傻地看着那枚普通的廉价的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那般熟悉的当年的定情物时——一只纯铜的没有任何花纹的戒指时,他终于彻底崩溃了。他疯了般地逃出了放着女人尸体的那间太平室。
在火化女人尸体的那一天,男人吃力地摘下了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带在了女人无名指上,而他却把女人手中紧握着的那枚铜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本文已被编辑[梦天使]于2005-9-28 14:02:1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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