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气冲冲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便哭了起来。爹有些手脚无措地在桔子房间里站了一会，最后还是甩了甩头，走了出来。

爹走出房门后坐在门槛上吸着旱烟，那眉头象打了结似的，高高地耸着。天色渐晚了，桔子爬了起来，给猪喂过潲后，开始做一家人的晚饭。她把红薯切好放进锅里，又从米缸里舀了半勺米放进已经烧得半开的水里，开始煮饭。

菜永远是萝卜白菜，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粮食由队里统一分配，标准是由生产队根据全年的工分和每户的人口定，在年底再进行结算，所以平日里家家户户都是靠红薯度过半年的饥荒的。

桔子从地里拔了萝卜顺手摘了大把辣椒，军宝最喜欢吃煨辣椒，这东西既不耗油又能下饭，而且弄起来也很简单。只要把辣椒往灶里一塞，劈里啪啦的响声过后，再把辣椒从灶里取出来，去掉烧黑了的皮，再放上盐和醋用刀把炖匀，一顿饭保管吃得又香又辣又开胃。

饭菜做好后，桔子往外面望了望，看见军宝背了做木工的担子从田坎边往家走，于是将菜从锅里端出来，摆在饭桌上，再从碗柜里拿了碗筷开始盛饭。她小心地在锅里扒弄着，将饭粒扒到一边，装进爹和军宝的碗中，自己则挑了碗红薯。

军宝将担子往堂屋里一搁，唬着脸吃起饭来。刚才他路过秋月家门口的时候，秋月跑上来告诉他：“我爹在发脾气，说你妹子不嫁过来，你就别想把我娶过去！”

爹望着军宝阴沉的脸，又忧郁地看着桔子，嘴张了好几次始终都没有说出话来。军宝胡乱地扒了几口饭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桔子把家里收拾停当都没有露脸，爹还是在吸着旱烟，一边吸一边叹气。

桔子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爹，爹重重地叹着气：“桔子，陪爹说说话。”桔子听话地坐在爹的身边，帮爹捏着烟丝，爹还是叹气。

“爹，你别这样。”桔子难过地看着爹，想劝劝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桔子，爹知道你是不想过去，不是爹逼你，秋月家非让你先过去才让秋月嫁过来，眼看你哥都二十五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打光棍吧？你们打小就没了娘，在爹眼里你们手心手背都是爹心头的肉，爹还不希望你们幸福？你心里想什么爹明白，但是，桔子，军宝怎么办？”

桔子使劲地咬着牙，军宝看过好几门亲，但是人家都嫌他家穷，结果看一个黄一个，好不容易对上了秋月，人家却指定了要换亲。桔子知道，秋月的哥哥都二十八了，也是家里穷没有姑娘能够相得上，所以才拿秋月换亲的。

桔子往军宝房里看了看，军宝房里的门是关着的，他心里一定很难过，桔子想。于是她上前去敲军宝的门，军宝将门打开，桔子叫了声“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军宝望了望桔子，又把门关上了。桔子使劲的敲着门：“哥，你开门啊，哥，开门！”无论桔子怎么叫，军宝就是不开门，老半天的才在里面说了声：“你走吧，我知道你不愿意换亲，我打光棍算了！”

听着军宝的话，桔子哭了起来。她倚着门叫着娘亲，爹的心都被她叫碎了，他走过去对桔子说：“别哭了，要是为难，我们就别去了，你哥的事再等等吧，有合适的再找。”

听了爹的话，桔子哭得更响了，军宝猛地打开门就往外走，爹大声地叫住军宝：“你干吗去！”

“找秋月爹去，他要是还不肯，我就和秋月去死！反正我只要秋月，谁也不要！”军宝的眼睛血红血红的。

爹气得直跺脚，他跑过去狠狠地打了儿子一个耳光：“没脑子的家伙，你这样胡闹只能把事情弄得更槽！”

军宝象只泄气的皮球蹲着地上抱了脑袋就哭，爹的旱烟袋叭得更响了，他用颤抖的手捏着烟丝，放进烟杆的时候，烟丝老掉在地上，爹气恼地把烟袋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桔子默默地将爹的烟杆拣起，帮他装满了烟丝，又点上火：“爹，您别生气，让我想想。”

爹摸了摸桔子的头：“桔子，爹难为你了！”

“爹，别说了，也许是命。”

爹和军宝都睡了，桔子一个人坐在窗前的月光下想着山蛋。答应爹想想的时候，桔子就明白这一辈子再也没有缘分和山蛋走在一起了，她想起山蛋的话：“我要你帮我生很多的孩子……”桔子的心如刀割一般。

桔子换了件衣服，悄悄地掩了门往山道上走去，翻过一个山坡，绕过一片菜地，桔子站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口下，窗户里透着煤油灯暗黄的灯光，山蛋的身影映在了薄薄的窗纸上。桔子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山蛋在屋里问了声：“谁？”

听着山蛋的声音，桔子心里一热，眼泪又在眼眶里转了，她连忙应声：“山蛋，是我，桔子。”

山蛋欣喜地从屋里跑出来，望着桔子傻乎乎地直笑，看着山蛋脸上挂着的幸福的笑容，桔子心如刀绞。

“山蛋，我们走走吧，我有话跟你说。”桔子幽幽地看着山蛋。

“好的。”山蛋转回屋拿了手电筒吹了灯跟着桔子来到林子里，山蛋脱了身上的衣服将它铺在地上，然后让桔子坐在上面。

“来，山蛋，你也坐。”桔子拉着山蛋坐在自己身边。

月亮圆圆地挂在林子的上空，林子笼罩在一片皎洁之中。桔子仰头看着月亮，山蛋痴痴地看着桔子。

“山蛋，今夜的月亮美吗？”桔子问山蛋。

“美！桔子更美！”山蛋感觉自己在梦里。

“山蛋，你说要娶我是真的吗？”

“是的，桔子，我要娶你，要你帮我生很多的孩子。”桔子的心在痛，她说：“山蛋，我冷。”

山蛋伸出手将桔子抱在怀里：“还冷吗？”

“不冷了。”桔子说着泪就下来了。她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山蛋，抱紧我，永远不要放手，千万不要放手啊！

山蛋感觉桔子的身子在颤抖，他关切地问：“桔子，你不舒服吗？”

桔子摇了摇头：“山蛋……山蛋……”

“桔子，你怎么拉？”山蛋看到了桔子的眼泪，他惊恐的问她。

“没有，我想你。”

山蛋在笑，笑得很甜：“桔子，我也想你，等立了冬，我就到你家提亲，我要娶你，跟你永远在一起。”

“山蛋，你爱我吗？”桔子害羞地把自己藏在山蛋怀里。

山蛋的心都快出来了，他傻傻地笑着，桔子还在问：“爱吗？”

山蛋使劲地点着头，桔子心里有股暖流在涌动，山蛋是爱她的，山蛋也会娶她，可是她却不能嫁给山蛋，她想告诉山蛋，她没有福气做他的老婆了，只能等到来世，但是看到山蛋欢天喜地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月亮还是那么圆那么亮，桔子突然特别地怀念跟山蛋上学的日子，她想起了山蛋第一次吻她的样子，傻傻呆呆的，那种酥酥的麻麻的感觉好象依然在心里没有褪去，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山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