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从夜雨开始的。
冷冷的音,潇潇地落在窗下的梧桐叶上,迁绵不断,惆了江枫,怅了渔火,浓了心事。
都道秋雨潇潇,是,它们来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声“天凉好个秋”。它们已在红尘的窗外落了一夜,等到天明雨散,满目韶华已只剩的一地黄叶,在风里轻轻的转,带着尘土的味道,让人揣想它们是否低语:“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在风里细碎的一路飘遥。沉了心听下去,于是属于自己的秋天渐次涌来。一如潮水,无限轻冷,又无限温柔。
又如离离的风,琤琮的歌,秋色在尘土里把闹热静静地捏碎。直至,直至秋水长天。江南上,软风吹。却开始怀想,何时塞外去。听朔风刮过劲草。以及无边的黄沙。苍茫的落日。荒凉的驼铃。失落的马群。也许还有长吟“顺风兮,逆风兮,无阻我飞扬”的刀客。就算气盖云天,依然会在长风过处,披一身的月,把大刀弹拔成一曲心弦。苍凉而清澈。
多么喜欢“清澈”这两个字,总是不厌其烦的用它。让人想起清晨,香气,轻风,水痕,日色,尘灰,天空,行云,流水,眼泪。还有,还有秋天。
因为秋天里有个女子说,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又晚风里,纸上说,纤指十三弦,多少事,淡淡眉眼间。如此清芳的牵念也唯有“清澈”这两字当的。水墨后,曾经环佩叮当素衣清颜的宋朝女子也会在这样的秋天涉水而来,让渐染尘灰的时光重敛如水,一片澄明。
如此,这样的月色里我便,住进秋天。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想来,滩上芦花已是一夜白头,它们把无香的寂寥一一飘荡,如果有良人远行,此处最是相思,大片大片的白色便是一首首低徊的词。而我,无可牵念,于是轻轻合上这扇属于爱情的门。这个秋天,我于爱情,只是风过,云散。
秋天里,诗人说,听听那冷雨。而我拒绝身临其境,我宁愿相信“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弟,怎一个、愁字了得”只是为赋新词而已。
但是,可以听听风去。
山上的竹子渐渐老去,也许可以用一个午后去陪陪它们。坐下来,风与竹便有了一片连绵不绝的曲。静静闭上眼晴,似乎走过了一条悄无人迹的青石小巷,铺满青苔的门角,潮湿的风在檐下轻轻吹过,青草的淡香从空气里浸染出来。没有不安与哀伤,任凭那些风带着我一步一步返回时光的彼岸,在那里我看到自己白裙黑发四处翻飞。
而我也在这个午后如此芬芳的住进了秋天。
在这样的秋天里,是可以冷冷地看着生活的风尘从自己身上消弥的。一如重新在水里绽放旧颜的菊花,重归前尘,不再惧怕青春易逝。微微的香中已然多了淡定的从容。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也许就从秋天开始。
“坐在台阶上,笑语盈盈。镜头前,我做着各种快乐的样子。
直到那片树叶掉下来。
我终于疲惫的静了下来。原来,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暮色也已四合”。
这是自己去年秋天写的句子,现在回望,竟也心怀温软。也许彼时心里有寂静的忧伤,而现在,我听到花在秋天里轻轻的开放。似乎有木质的清香,透明幽深,流动不止。
我心缱绻。晓风,残月。经年尘霜,弹指间烟灭灰消。
现在,我住进秋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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