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阳寿终悲语辞母劫运满真人归天
至正二十二年夏历壬寅年(公元1362年),这年,祥可四十三岁。
二月初三日一大早,在祥可居住的屋内,传出阵阵异香,整幢房子上空都被一袭不易察觉的红光罩住,天空中隐隐约约的乐曲声似有似无。上午,祥可又是焚香礼拜,又是烧汤沐浴的,忙乱了好大一阵子,并且自己穿带齐整,疏袍宽带,头戴巾冠,正襟危坐,似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刘老太君感到奇怪,遂问祥可:“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祥可跪告母亲刘老太君说:“娘啊,儿今日就要与娘永别了,再不能承欢膝下,请娘恕孩儿不孝!”
刘老太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愕然地说:“你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不吉利的话来?”
祥可说:“实话告诉娘吧,儿本上界神仙下凡转劫,今劫运已满,自当仍回天上。”
刘老太君说:“你不是说你不是神仙,只是会些法术而已吗?怎么又有下凡转劫之说?”
祥可说:“那是孩儿不欲张扬的搪塞之词,今日孩儿就要去了,故此以实相告。”
刘老太君这才慌了:“儿啊,你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阳寿就如此的短呢?”
祥可非常难过地说:“孩儿本来还有十年阳寿,可是被孩儿自己豢养的孽龙害惨了。它在土塘里村为非作歹,是儿失察,因此折损了我阳寿十年。”祥可虽说即将升天归位,去做神仙,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几多人苦苦修炼都难于达到的境界,然而对生人来说,骤然离开人世,离开几十年苦乐相依的家人,毕竟是件痛苦的事,这也是中国人自古对生的执着依恋、不愿离开阳世的根深蒂固的观念,“蝼蚁尚且贪生”呢。虽然世人都说做神仙好,但天上清静冷漠,凄凉孤寂,高处不胜寒,缺乏人间温情,没有人世的乐趣,也不是尽善尽美,如真是那般好,又怎来仙女思凡下界呢?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神仙在人间飘荡呢?难怪有神会说:“歧路之诀,尚有凄怆。况此之乘,形神分散。窈冥之叹,情何可言。”这也是祥可难过的原因。
刘老太君哭着说:“儿啊,你这一去,丢下这一家老小的,叫我们怎么好呢?”
祥可含着眼泪,哽咽着说:“娘啊,儿虽然去了,好在有玉梅在您身边,她是个贤良的女子,会代儿履行孝道。孟清业已长大成人,可以自立了,娘无须忧虑。”
刘老太君说:“你这一去,难道我们母子就相见无日吗?”
祥可说:“儿虽可时常下凡,然总有天规约束,相见是可,但毕竟死生异路,阴阳阻隔,不得长时相伴母亲。”
刘老太君听到还可相见,心里头略为舒坦了一些,又问祥可:“那玉梅母子知道吗?”
祥可说:“儿先禀过母亲,待会就告诉她们。”
刘老太君抹了抹眼泪,悲戚地说:“此事我已明了,你且去告诉玉梅吧!”这时,刘老太君猛然想起自己前几天晚上做过的一个奇怪的梦来:她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大山上,山上景象奇绝,云遮雾绕,千株松柏成阴,万竿翠竹摇曳,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奇花布锦,瑶草生香,白鹤成群,翻飞翱翔,山顶蟠桃红灿灿,含烟青草色苍苍,其间有座雄伟壮观的庙宇,金碧辉煌,流光溢彩,门口青狮白象端坐两旁,俨然仙都宫殿,简直人间天堂。她想到庙里面去看看,还没到门口,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顷刻之间漫山皆白,正行处,看见有八个道士模样的人,乘马持着节幡、香花幢盖,口唱梵音自南面而来。为首的那个道士,到她跟前翻身跳下马来,向她打了个稽首,她也裣衽还了个礼,顺便问了一句:“不知道长大雪天到此何事?”那道士说:“来迎接仙公。”她接着问:“仙公是谁?”那道士唱了个喏,说了四句谶语:“耸辔排金阙,乘龙上汉槎。尘寰何足恋,不日入烟霞。”说罢,一行人径自入庙而去。她正在百思不解间,忽听得庙里一声炮响,她从梦中惊觉而醒,感到甚是奇怪,因不懂那谶语的意思,无从揣测,也就没把它放在心上。今天听到祥可说要仙去,方才省悟到原来是应在可儿身上,是可儿谪仙期满要重上天堂。刘老太君既凄苦又感慨万端地摇头叹息道:“原来世间事,冥冥之中竟然一切都是上天预先安排好了的,就好象制好了的表格,人的一生不过是把表格填完而已。”
话说祥可遂拜过母亲,寻到妻子龚氏玉梅,说有要事相商,硬要她到房间说话。
来到房间里,玉梅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地问:“什么大事,非要到房间里来说?”
祥可说:“为夫今日就要上天了,特来与贤妻诀别。”
玉梅笑着说:“你说什么笑话,好端端的要来吓唬我!”
祥可便约略地把对母亲讲的话向玉梅说了一遍。玉梅听到这里,又见祥可神情古怪,估计大概是真的,这才认真起来:“刚听夫君所言,看来我们夫妻缘分已尽,你叫为妻的孤雁单飞,就这么忍心?”
祥可说:“为夫大限已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请贤妻谅解!”
玉梅哭着说:“天哪,我怎这么命苦啊!你这撒手一去,叫为妻的如何是好?”
祥可安慰道:“请娘子不要悲伤,我虽去了,与你们仍然可以常常相见,和我在世时没有什么区别。”
玉梅说:“既是这样,你又何必离开我们母子几个上天去呢?”
祥可说:“娘子有所不知。在凡间,我虽然是神仙,但却是凡人,只有脱离肉身,才是真正的神仙。而要脱离肉身,就必须死去一次,这样灵魂才能出窍,我才能上天归位。”
玉梅似懂非懂,只是呜咽哭泣。江淹《别赋》里曾写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又不无遗憾地写过:“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乎!”这生离死别的幽怨衷情,此刻在玉梅胸中充斥着,万般无奈,也只有哭泣而已,这般情景,小子这支秃笔,也实难描摹。
祥可离开妻子,到孟清房里与儿子话别。无非是嘱托了些儿子要听娘的话,孝顺奶奶母亲,自己要好好成家立业之类的话。
儿子孟清一头雾水,及至听到父亲今日就要离他而去,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大哭着说:“爸爸呀,您咋说去就去呢。您答应过我,还要教我法术呢。现在法术都还没有教我,您不能去!”
祥可说:“我的法术是与生俱来的,仙由天纵,非关修炼。你既非神仙,无此慧根,如何学得?”
孟清说:“那您怎么又说要教我呢?”
祥可说:“那是哄小孩子的话,你不必当真。”
孟清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爹爹呢?”
祥可说:“相见自有定数,天机不可泄露。儿啊,为父去了!你要记住为父的教导,好自为之。”说完,端坐而逝。孟清只见一道耀眼的祥光腾空而去,天空中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似乎由近而远,渐渐消失。就在这同时,孟清猛然看见父亲从不离身的那根拐杖,忽地长了数丈,化为一条金色的龙,也随之腾空飞去。
虽然心理有所准备,但是一家人仍然哭得呜呼哀哉,悲恸欲绝。玉梅强忍悲痛主持料理丧事,一切安排停当,只待三日后出殡。
祥可仙逝的消息不胫而走,九都十八族乃至方圆几十里的地方,自觉来烧香吊丧的人络绎不绝,来者个个都摇头叹息,说是好人不长寿。等到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排得有几里路长。
玉梅将丈夫葬于龟山祖坟之旁,紧接着,请来法师做七七四十九日道场,超度亡灵。
七七四十九日的道场尚未做完,有人从省城回来,说在省城见到了真人,跟在世时一模一样,还跟他说了话呢。
这话传到虎子的耳朵里,惹起了他的好奇。他邀了三四个人,在一天深夜,打着马灯,挖开祥可的坟墓,撬开棺盖一看,仅见一副空棺而已,里面唯一遗留的是祥可生前用过的那根竹手杖。他们这才相信祥可的确是神仙矣,否则,怎么会空无一物呢?
更为奇怪的是,棺内那根竹杖竟慢慢的蠕动起来,不一会儿就迅速变成一段又长又粗的龙形模样,遍体放着金光,紧接着,头和脚长得齐全后就地一滚,吐着血红的长舌,瞪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怪吼一声,在闪电和霹雳声中腾空而去。吓得虎子他们大惊失色,魂飞胆丧,跌坐在地,缩做一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跌跌撞撞的拼命奔逃回家。
这事传扬开来,人们联想起祥可在世时的诸般异事,认为确是神仙无疑,他的假死肯定是尸解成仙而去,于是在铜峰古庙为他塑了神像,供奉起来。为此,原来供奉许慎和关羽的庙宇,渐渐成为以供奉囦默真人为主的寺庙。且由于囦默真人非常灵验,有求必应,于是香火越来越旺盛,一直延续到现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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