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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公寓的大院里,是个桂花园,绿化的乔木是以桂花为主,是这座城市有名的示范小区,服务设施配套齐全,市民安居乐业。每当月朗星稀,草坪出现湿重的露水时才见休闲广场的老人恋恋不舍的慢慢回家。今年几次台风带来的长时间阴雨,使园内的桂花叶翠如洗,花满枝桠。居民普遍认为,今年的桂花比往年开的多,香气浓郁,满园盈溢,桂花今年真的迎来了香飘十里的中秋节。公寓兴建之初,开发商仅买地皮就耗资亿元。市民认为,这里的环境一流,最适宜住家。因此,这座城市上流社会的人都纷纷在此落户。车水马龙的进口国产名车应有尽有。他家在e组团3幢303室,今年中秋实现了大团圆,大环境特好,儿女携家都从外地回来了。
中秋当天,女儿说,家里卫生有问题,头天进门就闻到了臭味。小孩子的嗅觉更灵敏,孙子说,爷爷家臭,吵着要回家。二位已近古稀的双亲虽然不高兴,因为全家大团圆,只好说,家里可能有死老鼠,你们走后,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清理。儿子不敢多说,心想,久闻不知其味!节日的气氛虽然像眼睛飞进了砂粒,但待圆圆的月亮缓缓升起时,全家老小还是走进了宽大的阳台。赏月、赏菊、赏月饼。女儿说,月到十五分外明;儿子说,有雾,月到十五分外圆;外孙女说,地球和月亮都是圆的;孙子说,地球绕着月亮转,都绕着太阳转,说错了,是月亮绕着地球转。全家都开心的笑了!孙子接着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奶奶把孙子抱在怀里,“小宝想家了。”孙子争脱了,“臭!”,儿子轻轻打了他的儿子,小孙子就哭了,他妈说,是假哭,哭声停止。
好在儿女十六的太阳刚刚升起后,就各自奔赴自已的工作岗位!
二位老人开始清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连床底柜后都梳子般的梳了一回,没有找到臭源,但的确感觉到了臭味越来越浓,尤其自己睡觉的小房间。
老俩口累了一上午,出了一身臭汗。人老了可怜,中午吃点中秋节残菜剩汤,继续上午的无效劳动。他俩开始检查墙壁、吊顶,终于发现了蜘蛛马迹,小房间吊顶正中黑了锅盖大一块。把床上的被子幅到顶头,在床上架上椅子,爬上去鼻对黑吊顶一闻,奇臭无比。老小心翼翼的爬下来,拿了一把剪刀,又爬上去,捅了一剪刀,黑水顺着剪刀流到了手上,老人想到楼上家里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找到了臭源,老人松了口气。
俩口子匆匆上楼,猛敲楼上403号的门,无人应答。想了想,好像十来天未见楼上的老人出入楼道。老头心头略过一丝心惊,预感出事了,可能是大事!
手足无措惊魂不定的老俩口子直奔楼下,来到公寓保卫科。科长给二老倒了两杯水,让其慢慢说。
半小时后,科长带了十个门卫用工具打开了大门,臭不可闻,人都无法入内,苍蝇飞了出来。科长想到了报警,警察答应半小时内赶到,要求维护现场。围观的不怕臭的人越来越多,都认为那位老干部可能死了,也许是谋财害命!
围观的人给警察让出了通道。闪光灯开始不停闪烁,老干部的尸体完全腐烂,天气虽然不很热,但是最适宜细菌繁殖的温度,那死者的脚能够看到白骨了,尸体在床边的木地板上,惨啊,英雄一生,死无完肤!房子由警察同志喷药,围观的人群渐渐少了,记者多了起来。
新一轮月亮升起之前,警察忙了几个小时,终于用特制的装尸袋把破碎的尸体运走了。还有几个警察留下来盘问左右上下邻居。邻居很配合,搞到十二点多才睡觉;303室的二位老人由警察安排十六月圆之夜住进了市公安局招待所,不是别的原因,自家的房子不敢再住了。
老干部离休前的单位领导,被请进了招待所;后娶的小老婆,也被请进了招待所接受问讯。
案情并不复杂,排除了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固定电话移动电话来电显示都一一记录在案。死者床上毛巾被很狼籍,从床上滚下时还在床头电话上按下了1,说明死者想打急救电话,也能证明老干部逝去的时间。法医初步认定,老干部死于脑溢血或是脑硬阻。但必须给他远在外地、远在外国的儿女有个交待。
下半夜换了一班警察,老干部单位来人负责通知其子女。警察开始讯问老干部后娶的小老婆,主要是问再婚两年来的家庭情况。女人哭得不停,说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二天早报,登出了该市曾任分管教育的副市长、离休老干部暴死家中,公安警察已介入的重要新闻。
2
老干部的小老婆哭到天快亮月亮落山了才说出结婚两年来的生活。
小老婆并不小,今年六十出头,看上去五十来岁,是光荣退休的43中学老师。她的前夫也是同一所中学的老师,八年前的一个秋天,心脏病突发,倒在执教三十多年的讲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唯一的儿子当时正在一个频临倒闭的工厂当工人。由于老干部在任时分管教育,曾经不止一个教师节在主[xi]台上给她(他)们夫妇带过大红花,她(他)俩都是本市有名的模范教师。丈夫死后,她找老干部把面临下岗的儿子调入43中干教工,主要是从事校园园林管理。她与老干部有了友谊,频繁的交往加上感恩的心,再加上离休老干部希望老来有人为他作伴,她(他)们两年前就在社区登记了。
结婚时,她的儿子是坚决反对的,说当官的没有几个好东西;他的唯一在国内工作的女儿叫金秋,金秋千里迢迢赶回参加了俩位老人的婚礼。举行婚礼仪式那天是国庆节,老干部虽然已离休,但接受到的贺礼还是十分可观的。婚宴由金秋主办,光小车就使用了八十多辆。知道的市民有少数人议论,如其说,老干部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不如说,是家庭的无形资产!
金秋在家呆了一周,国庆长假结束后就飞走了。
她俩婚后并不幸福,她的同事常来串门,老干部不适应串门不送礼的行为。常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嘴,吵很了,她就让他,回学校的宿舍,和单身儿子过几天。他总是去接她回家。她俩生活开支有点年轻人的浪漫,aa制,每人每月拿出四百元,供家庭开支。人情往来,穿衣用药,自行处理,各自保管私有财产。她的儿子有时来就餐,不给钱,老干部很有看法。尽管儿子也喊他老爸,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身儿子,儿子来吃饭,总是看他的脸色。
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儿子来看二老,仅带了些低档食品,老干部不高兴,儿子吃完中饭就走了。她(他)们吵起来了。
“你有良心吗?你会这样对待你自己的儿女吗?”
“你那宝贝儿子是弱智,要不然怎么三十多岁还找不到老婆?”
问到了她的痛处,她伤心极了。其实他的儿子并非弱智,只是太重感情,忘不了结婚不到半年而死于工厂事故的亡妻。那是五年前的国庆节工厂加班发生的不幸事故。
“人要讲良心,你忘记了三个月前是谁把你送进了医院,是谁在医院给你拉屎拉尿!”
三个月前,老干部深夜突然发病,她一面打急救电话,一面给她儿子打电话。儿子乘出租比救护车还先赶到,他把他抱到楼下,用出租把他送进了医院,是脑硬阻,住院二十多天才出院。
老干部自知理亏,不说了。她拿点换洗衣回学校了。
今年教师节,儿子带了些高档食品来看二老,这是破天荒第一次。有两瓶茅台酒,两条中华烟。老干部开始很高兴,虽然这些礼品在他在职时已司空见惯,但这些年已很少见了,老干部犹如回到了当年。中餐时,儿子给他敬酒,他喝了点。他差不多一生喜爱高档烟酒,从脑硬阻住院出院后,很少饮酒,但烟没戒。当儿子谈到国庆结婚,想问他借两万元钱时,他的高兴劲一扫全空。
“对不起,没钱。我在职时工资很低,四个孩子,他妈又死得早,全靠我一个人把他们供出去的。当时手里有权,都余不了钱,现在退下来,更无积蓄。”老干部生气地说道。
她帮儿子说:“我们结婚时,你就收了二十来万的礼钱,是金秋经手,她告我,除去开支还积余了几万元,都交给你了。你就借点给儿子,我以后在工资里每月还你八百元,行吗?儿子能再成家不容易,你就当是你的亲身儿子,他会孝顺你的。”
“废话!结婚的礼钱当时不仅花光了,还倒贴了近万元,你不知道,别瞎说。”老干部气乎乎地离开饭桌向南边的阳台走去。
儿子借钱无望,吃完饭喊了声老爸就走了。
她再次向她求情,他火了,“女方要求给她家父母五万元办酒席,他就答应人家,蠢货!这不是拿钱买老婆吗?那样就不要结婚!老子没钱借,再烦我,你给我滚!”
教师节,她含泪把厨房处理干净后,回学校去了。
他一直没去学校接他,也没给学校打电话,中秋节她给他打了电话,没人接!她以为他去金秋那里了,他在教师节前,曾说过中秋节要去金秋那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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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都是真话,也证明了公安警察的推理和科学判定。老干部在教师节的深夜十二点钟之后发病,身边无人,自己又无法自救,滚到床下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警察第二天上午,当作她的儿子面,宣布了老干部的死因和死期,并强调了与她母子无关。她终于放下冤屈的心来,但她对他的死显得很内疚,他毕竟有恩于他的儿子。如果儿子当天不去问他借钱,或者教师节那天她不走,他也许还能活几年。许多老干部都活到了九十岁,他才七十五岁。他也许真的没有存款!
她想起他曾经告诉她,他的一生也不容易啊。解放军渡长江时,他在家乡参加支前民工,划着木船,冒着枪林弹雨,把解放军送过长江,自已的腿挨了一颗子弹。所以,他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才成了离休老干部。他当过土改工作队队长,乡长,区革命委员会付主任,区党委书记,县长,市教育局长,副市长。在官场上拼搏了一生,却死得那么惨!她又哭了。先前是为自己哭,这次的伤心是为老干部,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何况她(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
案子结了,老干部的尸体火化了。金秋回来了,等了几天,在国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回来了。市政府办公厅为老市长举行了体面的追悼大会。
新的问题出现了,子女们一致认为,除这套住房和工资卡上两万多元钱外,老干部身前一定有积蓄去向不明。老爸身前曾对子女们有所透露,子女们开始逼问后母交出存款。金秋说,两年前的婚礼积余五万五千多元,是她亲手拿老爸的身份证存在中行的,存期三年,是她亲手把存单和身份证交给老爸。
回到学校居住的她,对金秋及其子女一再说明,在教师节当天儿子借钱的事,并强调他们的老爸可能真的没存款。她没拿他的一张存单,她也不要这套住房,由他们商量处理。如果他们一再认为,他们的老爸有存款,叫他们在屋里找。找到了她也不要。
金秋有足够的理由不相信她的话。他们开始整理性寻找老爸的遗物,结果始终没有找到存单。
金秋是长女,儿子已上大学。她绝望的认为,存单已落入那位坏女人之手,甚至连老爸的死因她也怀疑起来。就在这时,她听见楼底院子里的叫买声。“收购旧书旧报旧杂志哦!……”,她想到老爸的存单可能夹在哪本书里。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本很旧很旧文革时期印刷的马克思的《资本论》里发现了存单!共计三十三张,加上老爸工资卡上的存款,累计1949101元。这么多,出乎意料,他们也很吃惊。
姐弟四人为如何分掉这笔钱开始吵架,还是金秋的一句话使他们的声音都小了下来。“别吵了,再吵外面人知道了,会报告检察机关,追究老爸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他们开始小声商量分配方案,在美国研究数率的小儿子兴奋地说:“老爸真行,那遗款的数字正好是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还和《资本论》放在一起。中国的毛泽东太伟大了,他老人家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病逝,死前有个著名的语录,‘搞社会主义,不知道资产阶级在哪里,就在共[chan*]党内,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走资派还在走。’”姐弟四人都开心地笑了。
佳佳公寓大院内的桂花开得正欢,浓香和着月光,再度飘进了e组团3幢303和403室。
(全文完)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5-9-22 22:13:4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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