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板桥寨(四十六)简竹

发表于-2005年09月21日 上午10:38评论-3条

第一轮酒席刚一吃完,村长孟金星在跟几个比较有发丧经验的老人交流过之后便宣布:抬陵的队伍准备出发了。

抬陵的是八个青壮年男人,有刘黑娃、谢四有还有王伟等,按照钟建城的安排发给每人了一条毛巾、一双黄胶鞋、一盒公主牌香烟。

村里大凡死了人都是由左右邻居晚辈或者平辈的青壮年男人们去抬,抬陵是一件需要力气人干的重活,要一直从家里抬去墓地,中途是不可以歇气的,所以非常累。

钟雪城的儿子、媳妇,以及媳妇娘家的亲戚还有户里有着亲戚关系的人们都已经哭过,到了这个时候也都没有眼泪。按照发丧的礼仪,是要钟雪城的儿子把在门前烧过纸钱的瓷罐子摔碎以后才可以出发。钟雪城儿子虽然已经上初中了,但是父亲的突然去世对他的刺激太大,哭过几次以后,他也只有按照长辈们的安排,顺顺利利的先把父亲安葬了。

负责发丧事宜的是钟建城的二叔钟秉义,钟秉义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格外的明显。大概是因为侄儿的死他太难过了,两三天下来更显得老了一层。但是他还是掩住了自己的悲伤,因为他要顺顺利利的送自己的侄儿上路。孟金星让钟雪城的儿子端着烧满纸钱的瓷罐子在队伍的最前面,抬陵的几个人作好准备走后面,接着的是亲人、朋友们举着花圈、白帐。

“杰娃。” 钟秉义跟捧着瓷罐子的钟安杰说:“把手里的瓷罐子摔了,使劲摔,摔烂!送你爸爸上路!”说着不禁又抹了一把眼泪。

“哐啷”一声,钟安杰捧着的瓷罐子碎在了地上,烧过的纸钱在风里开始飞扬了起来。

“走!” 钟秉义大喊一声道。

“来,大家使劲了——起!”走在前面的王伟大声的说道,一边使劲把肩上的抬着棺材的杠子扛了起来。院子边上准备好的鞭炮开始“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接着是跟在后面的亲戚朋友组成的送葬队伍的哭声——钟建城媳妇似乎比别人哭的更加伤心。

送葬的队伍经过村里的巷子向河堤走去。伍经过的地方都会有人们站在家门前看着,并且不会忘记在自家的院子边上烧上一把稻草麦秸之类的东西,为死着送行,也是为了防止死人带来的不吉利。于是送葬队伍走过的地方便会升起一缕缕的白烟,一直延伸到村子边上没有人家的地方。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远,大概已经走上了河堤了。

柳玉兰在家门前烧了一把稻草后便望着送葬的队伍走了,她听着哭喊声已远,觉得在钟雪城家吃酒席的陆汉春也该回来了。

陆汉春那桌人把三瓶酒都喝完了,还想再喝但是没有人好意思问主人家要酒,便把邻桌的半瓶酒也拿来喝了。于是酒酣饭饱之后就四下散了——第二轮酒席马上就要摆上来了。来晚了的客人们在一边等着,准备吃酒席。

吃完酒席陆汉春便和马玉章一起回来了,一路上随便聊了起来。

陆汉春说:“哎,你说这人啊!说完就完,人一辈子图了个啥啊?!”

“噢,年轻轻的就死了,丢下个娃——还好娃大了一点,也懂些事了。”马玉章说道。

“哎,你说钟雪城死了怎么他女人还没有他兄弟媳妇哭的多哦?”陆汉春根据自己看见的事实说道。

“他在的时候跟经常打他媳妇哩。”马玉章淡淡的说。

没说着几句话陆汉春已经走到家门口了,于是便招呼马玉章:“耍一会哦?”

“不了。回去还有事。”马玉章说道。

“玉章老哥!”柳玉兰听见陆汉春和马玉章的说话声便出来招呼道:“回去问你们儿媳妇什么时候上街买毛线不?”

“噢,好的。”马玉章指着陆汉春说道:“他回来了,你该可以到处耍耍了。”

“不了,你看庄恬啥时候上街叫她叫我,或者叫她过来耍啊——反正呆屋里也是闲着。”

“恩。”马玉章说着便走了。

金华虽然决定了买淘金船但是平日里还是在河坝里淘他的金子,自从上次跟庄恬无意间说了自己跟柳一梅之间的故事后,他常常做梦都会梦见柳一梅。她好象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但是这会他连她的一点音信也没有。做过同样的几个让他迷醉的梦以后,一个男人的本能告诉他,他需要一个女人了——一个老婆,一个白天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晚上谁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是谁呢?她在哪?

看见钟雪城的送葬队伍向柳树营方向的汉江河坝走去,金华忽然间觉得脚下的水比平常凉了好多。是的,这已经是秋天了,冬天就要来了——要是冬天来了他就不会这么轻松的站在水里拿着他的长锄淘金了,所以,他必须买船!

村里死一个人的事情很快会过去,因为他只是一个的庄稼人,又是一个靠贩猪儿来赚钱的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人们有着新的事情来做,要做庄稼,要赚钱,要操持家务……所以钟雪城的死很快的便在人们心里平息了。只有河坝里的一座坟会在清明节和大年三十的晚上重新带给他的家人们悲伤的回忆。

然而在钟建城媳妇的心理,这种意外发生的事情实在来得太快太突然了。她在按照兄弟媳妇的礼节哭了一回后,又独自一个人偷偷的哭了好几回——这些当然是别人不知道的。别人不知道他和钟雪城之间的事情,钟建城也不知道。

现在钟雪城死了,她的大哥“钟雪城”死了,世界上再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她还清楚的记得钟雪城第一次爬上她床上的时候,她的心里充满的恐慌和惧怕——她差点喊出来,但是当钟雪城把带有胡子茬的嘴靠上去的时候,她没有喊,也没能喊出来。那时,她刚结婚一年,钟建城正在外面打着工。

现在,她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她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尽管她自己害怕过犹豫过,但始终没有摆脱那种快活的感觉带来的诱惑。

当她看着河坝里的一堆黄土的时候,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或许,应该好好的做个女人,做个媳妇,她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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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共[3]个
浅笑颦颦-评论

文笔真的很好!
  【简竹 回复】:谢谢青梅:) [2005-9-21 16:20:20]at:2005年09月21日 上午11:48

一声叹息-评论

欣赏!
  【简竹 回复】:谢谢叹息姐姐:) [2005-9-21 16:20:56]at:2005年09月21日 中午12:27

流氓公子-评论

对农村的风俗描写得很深且哈,可见作者观察生活的细致程度:)
  【简竹 回复】:谢谢流大哥,问好,俺是农民的儿子哈:)) [2005-9-21 22:26:47]at:2005年09月21日 晚上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