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玩的最多的游戏是堆尖尖塔。许多小伙伴一起堆,看谁用沙堆的尖尖塔高。其中一个领头的喊:“开始!”十多只小手开始堆自己的沙。然后,时而把一支手埋在沙里,时而把脚埋在沙里,时而埋下个碎砖碎石,慢慢的一点一点往上拢,谁拢的高谁就赢了。小伙伴们堆来倒去,无论怎样,都有许多沙土堆上去,又有许多沙土落下来,或者,落下去的沙土比堆的还多。那个时候,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疲倦,什么叫厌烦,直到其中有人喊一声,“停”。其间,总有一个小朋友堆的尖尖塔高一些,大家比过之后,他便站起来欢呼,“哦,我嬴了!”那时的赢,不像现在,总出些什么实际的东西,那时,完全是一种虚荣,一种非常自乐的满足,一种征服的自娱。
现在长大了,多年来一直堆着自己生之所系的尖尖塔。每天周而复始,堆到一定的程度,便成了一种重复。这不禁使我想起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传说中的西西弗是个犯下许多恶行的海盗,诸神为了处罚他,责令他在地狱里不停的把一块巨石推向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了下来,西西弗只好再次把石头推上去。诸神认为:再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法国的加缪则认为:“西西弗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心理斗争就足以使一个人的内心感到充实。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其实我们堆尖尖塔的游戏也是如此,堆上去的沙土落下来,然后再堆,一次又一次,也许这次堆的会高些,也许这次会幸运的夹杂一块碎石,也许下次把先前堆的又一同带了下来。每个人不同,堆的尖尖塔也不一样,但人们在重复的劳作中获得了一种满足。他们与西西弗不同的是间或产生一种把尖尖塔堆得再高些的妄想,并在实现这种妄想的追求中获得一份支撑。
如果堆尖尖塔是为了摘取桂冠后所获得的那种超乎儿时自乐之外的赢头,那么人们的心态就不如西西弗坦然了。那天,遇到一位年少时的同学,他为职一个小官,却也八面玲珑。还好,少时的情份依然存在,于是对我吐露真言,似乎也含着一吐为快的某种解脱。他说,官场就像我们少时做的游戏,仕途就象爬尖尖塔,如果不爬,别人爬上去了,就会像游戏里那样捎带落下的土。为了那座尖尖塔,想说的话不敢说,想做的事不敢去做,甚至违心的要做很多事,对上级不仅要忠心耿耿,还要有小心谨慎的笑,对下级要瞒哄哄地笑,对老婆要有无奈甚至非常虚伪的笑,对儿女矫情地笑,笑得脸部肌肉时常痉挛,笑得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笑了,因为谋生,因为生存,因为那点面子。他的观点我委时不敢苟同。他太看重结果了,反而身不由己。
前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忙,我没有象多年前那样每个星期都回乡下老家看望父母。一天,我的母亲提着一篮攒了很久的草鸡蛋来了。母亲很久没到城里来了,我很惊喜,可她却面有愠色地说:你怎么也不去看我了?我想,对我来讲,忙也许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其实我在忙着自己的尖尖塔,可乡下忙碌着的母亲却在忙着她的尖尖塔,她的尖尖塔就是我们这些子女,把我们一天一天地抚养大,一天一天地为我们操劳着,让我们成为于人于己于社会都有用的人。我们的成就越大,她的尖塔就越高。尽管这样,她还需要自己的子女能生活在她的周围,陪着她吃饭、聊天,看着她的尖尖塔。然后,母亲会对着亲戚朋友说,儿子怎样怎样,我的女儿如何如何,虽然我们并不十分优秀,但在母亲的眼里,她的一群儿女是最优秀的。母亲在抚养子女中得到一种满足,在与别人的炫耀中获得一种虚荣。
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每个人都在堆一堆尖尖塔,堆塔的原料不同,堆塔的方法亦不一样,却都是为堆自己的尖尖塔而生活。众多不同的尖尖塔,组成了多姿多彩的世界。也许人们就在堆塔的过程中,推动着社会的进步,文明的形成。
有时想,把自己筑的尖尖塔铲平,活得洒脱一些。其实,错了。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人便成了行尸走肉,失去了人的灵魂。没有了灵魂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相反,如堂吉诃德式的英雄,在常人看来是疯子、傻子,可他为了惩恶扬善,不惜与风车决斗,却成为常人赞叹的对象。
人活着,就得去筑自己的尖尖塔,不筑尖尖塔的人,活着才真累。把手放在土里也好,把脚放在土里也好,把砂石堆在土里也好,推倒了重堆也好,只要你在努力地堆着,你便是实实在在地活着。至少,你为生活着的大千世界提供了柴米油盐。如果在堆尖尖塔的过程中真正赢了,在你欢呼自娱的时候,也呼出了你对世界的一种创造。
朋友,堆好自己人生的尖尖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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