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漓，你说如果我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戈漓瞪大眼睛呆呆望着坐在床边的美丽新娘，不知道她怎么突地蹦出这么一句。天呢，我的好乐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七想八的，新郎马上就要带着迎亲的车队到你家了！

其实我也知道我是没机会反悔的。说到这儿，新娘突然吐吐粉舌做了个极顽皮的鬼脸。戈漓，你呢，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我吗？呵！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新郎的敲门声打断了对话，新娘的亲戚朋友都挤在门边等着抢红包，戈漓却退到角落，她向来不喜欢太热闹的环境。

她只是来看新娘脸上的幸福笑容，因为她答应乐乐要把她最美的模样画下来，做为永远的纪念。

果然，女人做新娘的这一天是最美丽的。朝歌拿苹果的右手伸到戈漓面前，刚好阻碍了她画画的视线。连平时邋遢如乐乐者都能变成出水芙蓉，真是件令人惊叹的事儿。

戈漓没说什么，只接过苹果，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偶尔，她会皱下眉，然后在画布上这抹一笔那补一下。直到自己满意的点点头，才终于放下笔，也顺便把吃剩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

今天心情很好？朝歌再度开口。

为什么这么问？戈漓诧异的反问。

今天的苹果吃得很干净。朝歌靠坐在沙发上，刚刚他一直在看戈漓画画。

是哦，我自己都没注意呢。戈漓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她原本是极讨厌吃苹果的，每次吃完就感觉胃口不舒服，但男友朝歌却说苹果极有营养，强迫她每天必须吃一个苹果。如果哪天戈漓忘了吃……不，戈漓决不会忘的，因为朝歌即使人不在她身边也会每天打来电话催她吃。后来，吃苹果也便成了习惯，如果哪天真的没吃，反而会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朝歌又瞟了一眼油画里的乐乐，才将视线收回，漫不经心地开口。戈漓，什么时候油画里的新娘会变成你的摸样呢？

这次的问句终于令戈漓把视线全部移到了朝歌的身上。你希望我变成那个样子？

戈漓眼神里透出的认真却忽地让朝歌有了一分不自在，他试图解释。你知道我家里在逼着我结婚了，我爸说如果我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就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总之要我一年之内一定要把婚结了。

一定要去吗？我觉得还不是时候。戈漓将原本定在朝歌身上的视线收回，又轻轻地开口。朝歌，我们了解得够深了吗？我们一个月才见几次面，我们约会的次数不超过十位。

戈漓……朝歌终于离开沙发走到戈漓身边将她搂在怀里。我并没要你马上嫁给我，只不过是将你介绍给我的父母，免得他们一厢情愿再将那不可能的婚礼安排下去。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娶那个女人，我爱的是你呀。

是吗……戈漓的声音里透着些许不确定，让我想想，再好好想想……

戈漓是个卖画为生的穷画家，朝歌是画廊老板的朋友，他们就是在画廊老板办的聚会上相识的。那天戈漓照旧挑剔着盘子里的水果沙拉，苹果无一例外都被扫到了盘边，只是戈漓没想到身边会突然冒出一个叫朝歌的男人，他不但义正严词地指正她挑食的行为，还强迫她吃掉盘子里的苹果。

自那以后，这个叫做朝歌的男人就带着苹果闯进了戈漓的生活。只是他们聚少离多，朝歌为了照顾生意，大多时间都留在太原，而戈漓则一直在北京。

戈漓终于决定和朝歌一起回太原去见他的父母。她知道，她是爱这个霸道男人的，她不能把他让给别的女人。她同时和朝歌谈了条件，她希望回程还是两个人，她希望朝歌可以在北京多住些日子，她希望能够和朝歌一起生活，更多地去了解这个男人是否可以托付终生。

事情却不如戈漓料想的那么简单。

朝歌父亲在见到她后勃然大怒，他的母亲也是唉声叹气的。戈漓这才知道，婚礼已定在下月举行，新房装修好了，酒店也订了喜宴，只差发喜帖。只不过，新娘那一栏不是戈漓的名字。

朝父不听儿子任何的解释，大家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有一天，朝歌的未婚妻和她的家人找上门来讨说法。那个下午天很蓝，屋子里却环绕着底气压。朝歌象个做错事的孩子被众多长辈教训着，戈漓也被波及，承受了不少的白眼。戈漓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朝歌的长辈和家人一定要逼他娶不喜欢的女人呢？

被数落了一整个下午，朝歌怎么也不肯松口答应让婚礼继续下去。朝歌紧紧地攥着戈漓的手，突地他跪在了未婚妻面前。他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我爱的不是你，即使我们真的结了婚，也不会幸福的。求你了，别让错误再继续下去。对不起，我真的深爱着戈漓，这辈子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朝歌的举动令戈漓惊呆了，她不相信朝歌这高傲的男人竟会为了她为了爱牺牲掉自尊。戈漓心中那最后一道隔膜也随着这一跪而分崩离析了。同时崩溃的还有他的未婚妻，她恼羞成怒，狠狠地在朝歌脸上甩了个巴掌，然后夺门而走。屋子里其他的长辈再没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叹息。

婚礼终于被无限期的推迟了。

戈漓和朝歌一起回到了北京。朝歌开始在北京拓展自己的关系网，戈漓仍然继续画画的生活。只不过两个人同住带了一个屋檐下，他们分享每个夜晚和清晨，分享彼此的生活细节甚至坏习惯。

乐乐度蜜月回来，脸上尽是化不开的幸福。戈漓把画好的“新娘”拿给乐乐，乐乐是她笔下的第四个新娘了，四个好友都结了婚，只有她，还在围城城墙边挣扎着。乐乐说，戈漓，你该为自己画一幅新娘了，你和朝歌也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难道你还在对婚姻恐惧着吗？

戈漓摇摇头，脸上也尽是笑。乐乐，你觉得爱情真能延续到婚姻之内吗？结婚真是那么快乐的事情吗？为什么你们都可以那么幸福呢？

乐乐没给出答案。乐乐知道戈漓是不需要别人帮她回答问题的。

戈漓快乐着，她每天会主动吃掉一个朝歌为她准备的苹果，她不再觉得苹果难以下咽，有时候还会觉得它有些香甜。

戈漓甚至开始画一幅新的油画，那画里有个身穿白色婚纱的新娘，只是新娘没有脸，戈漓总想象不出自己结婚那天脸上会是种怎样的神情？

朝歌似乎越来越忙。

戈漓有了更多时间去描摹那幅“新娘”。

在某个激情过后的午夜，戈漓曾经躲在朝歌的怀里轻轻耳语。朝歌，乐乐说结婚是件很幸福的事儿呢，我们也试试？

朝歌却敷衍着，说家里老人气还没消，再过阵子吧，过阵子再一起回去看看他们。

就这么，时间一下子又晃过了大半年。

戈漓不再满足于两个人能够生活在一起，不再满足于听朝歌描绘那看不见的未来，她想拥有更实在的，比如婚姻，她从未象此时这般在意。或许爱一个男人，最终就是要将自己全部奉献给婚姻以换取对那个男人的占有吧。这样的念头甚至让戈漓开始重新计划自己的未来，该结束象吉普赛人一样的漂泊生活，或者该去找份安定些的工作……

如果戈漓没有再次见到朝歌的前未婚妻，或许她和朝歌会有一个不同的未来。不，应该说两个女人的见面，只是点燃了导火线，最终促使戈漓和朝歌面对现实。

那天，戈漓正路过一个婚纱店，望着橱窗里的各色纱衣，她痴了似的立于店外，只在想象中勾勒着自己穿上婚纱时的样子。就在这时，一个刚从婚纱店里出来的女人，朝着她走了过来，主动打招呼。这个女人就是朝歌的前未婚妻，她的名字叫倪静。

戈漓没想到倪静会如此友善，毕竟曾经自己抢了她的未婚夫，倪静该恨她的，不是吗？坐在咖啡馆里，戈漓稍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竟邀了倪静一起喝东西。她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思，自己究竟想从这个女人身上了解点儿什么呢？

气氛有点冷。

最终还是倪静先开了口。我要结婚了。你呢？和朝歌什么时候结？

恭喜你啊。戈漓没想到倪静会先开口，稍有些惊讶。我和朝歌，也快了吧。主要是上次的事弄得他父母不太高兴，想等他们气消了，再谈结婚的事。

呵呵！倪静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戈漓不名就里地望着她，再度有些讶异。倪静却不着急，端起杯子嗫了一小口拿铁，才开口。朝歌那家伙就会故弄玄虚，真的是他父母在反对你们的婚事吗？

轻轻的问句飘进戈漓的耳朵，却燃起了一连串的反应。她瞪大了眼望着对面的女人，一瞬间潜藏在心底的不安和怀疑全都涌了上来。你是说……

我经常会去看朝歌的父母，他们早对儿子的婚事不再插手，只期待家里赶快有了新媳妇好让他们抱孙子。倪静开口，解释戈漓的疑惑。

那你和朝歌……

倪静听了朝歌的名字和自己又连在一起，讽刺地笑了一下。我并不想说他什么坏话……哎……无论怎样，我也是个曾经被他深爱过的女人，只不过爱情这东西，谁说的准呢……

倪静只留下这一句感叹就离开了。只剩了戈漓，还坐在桌前，对着那杯已然冷掉的咖啡。

戈漓终于把油画拿给朝歌看。她搂着朝歌的脖子问他，你说如果我是那新娘，我的脸上会是种怎样的神色呢？

朝歌凝望着那张油画，好半天才开口。戈漓，你一定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

朝歌，那你愿意把这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娶回家吗？戈漓不再迂回，倪静的话使她强烈的感到一种危机。

我们现在这样生活，不好吗？朝歌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反问。

我喜欢现在一起生活的快乐，但是朝歌，我更希望能拥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家庭，我们都不小了，我想要个孩子，一个全新的被爱沐浴着的小生命。

戈漓……我……这一次，换朝歌游移不定了。让我想想，再想想……

这是最后的战役。

没有任何的冲突甚至争吵。

朝歌只留下一盘洗好的苹果和一封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最爱的戈漓：在告别之前，我想先讲一个男孩的故事。男孩从小生活在一个被别人艳羡的家庭里，父亲做生意，母亲是个老师。男孩总有花不完的零用钱，但是他并不快乐。他的父母虽然是旁人眼里的模范夫妻，但没人知道他们在家里几乎是从不和对方说话的。他们各自心里有着喜欢的人，却为了面子僵持着不肯离婚给对方自由。他们有时候也会争吵，争论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只是他们都忘了，曾经他们也是为了爱而结合的。是时间磨灭了所有美好的一切吗？或许吧。

我的童年就是在父母的冷战和争吵中度过的。那时候，我就曾对自己说，如果我无法确定我能够爱一个女人一辈子，我是不会娶她的。何必呢？凭添彼此的痛苦罢了。

对不起，戈漓。我这样说，可能伤害了你。但是，现在的我真的还没有勇气承担一个婚姻的责任。

我走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是孤身一人，请你嫁给我！朝歌”

戈漓极仔细地看完信中的每个字，然后将最喜欢的淡蓝色信纸沿着折线折好再放进信封。

戈漓就倚坐在沙发上，她伸手拿起一个洗好的苹果，嗅着果香狠狠地咬下一口，却怎么也无法下咽，所有的果肉都拥挤在喉咙。

泪，不知怎的，就滴在了苹果圆圆的身子上。

戈漓突然想起《边城》里的翠翠，想起了她最后的台词——

这个人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