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半人半兽的牧神在午睡,恍忽中他见到了美丽的水精灵,牧神在半梦半醒中与水精灵交欢,那是朦胧中的爱的欢娱。待牧神醒来,这段似幻似真的美妙印象越来越模糊不清,是经历还是梦,他再也说不出来……
拉威尔说:假如在临死之前有可能再听音乐的话,我要听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
(一)
那个午后,天鸽是踏着银杏树落下的明黄叶子铺就的小路,来到这家名叫企鹅的书店。推门走进点堂的瞬间,犹如礼拜堂唱诗班的歌声传入她的耳中,缺少管风琴的歌声有些凄凉。天鸽好奇地探身往里望去,一群装束整齐的年轻人,围着一对新人大放歌喉。
天鸽轻轻一嫣,心底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惆怅。
这家书店原先叫“文学山房”,是卧龙街上旧书坊中数得上的老字号。父亲第一次带天鸽来这里时,让她对着坐在长桌后捣浆糊的老人喊姜伯伯。姜伯真的很老了,秃谢的头顶,干枯的手指,如果不是他镜片后的眼神闪着智慧,天鸽害怕看他第二眼。再后来父亲不来了,她独自上这里时,对姜伯换了个称呼叫他姜老师,老人喜欢她这样称呼自己。
姜伯是天鸽父亲的忘年朋友,这个城市有名的古籍版本专家。天鸽的父亲是一位古书的收藏家,所以天鸽每次来,姜伯就会把经过他手的书让她带回家。他还会对天鸽讲一番关于这本书的事情,竟管他也知道这女孩不一定明白。
天鸽高中毕业后,考入了一所外地的大学读中文系,姜伯知道后特别高兴,说他有心让自己的外孙也考的,谁知道那小混蛋偏是要读什么应用化学。余下的话老人没有说出口,但是看得出老人的无尽遗憾。天鸽的父亲对他说,现在谁还想整天坐在那里捣糨糊,也就是你有这样的闲心。姜伯笑得很无奈,这年头捣糨糊的多了,可我的糨糊啊。那次老人送了套《牧斋文集》给天鸽,说明代也就这个人的诗文还能入目。
第一个假期的周末,天鸽去姜伯的书店,却不见了文学山房的牌子,房子也被装饰成一片天蓝,一只小企鹅在墙上憨态可掬。天鸽想姜伯也这样赶潮流了。
推门进入,她没有在熟悉的地方看见老人。怎么没有听老爸说起这事情呢?她有些奇怪。书店里很安静,午后的兰色环境之下,心如止水。主人很有心计,除了色调的独特外,还在平面中搞了个立体的空间,书就排在四壁,靠墙或者依栏就可以随心地翻看。天鸽非常喜欢这样的设计。
那天她找了本苏雪林的《绿天》来读,父亲也称这位老太太先生的,说她是越老越风趣的人物,晚年享受着坐以待“币”的日子,还养了一大群无家可归的小猫咪。天鸽是被她的文字感染而显出笑容的,她嘴角抿着,微微上翘,眼睛细细地成了弯月。
清就是被她这稍带有窃笑的神态而吸引,他没有看见过一个如花般的小女生会为这样的文章而会心细笑。他好奇地从侧面盯着天鸽,心里的骚动慢慢被点燃,清把一张cd放入电脑。
音乐缓缓而来,天鸽从来没有听过这乐曲,心里的某个细节却被音符撩起,她抬起头,眼光环望了一周,清的身影从她的眼光中掠过,她换了一个身姿继续读她的《绿天》。
(二)
那个假期,清能够在每个周末的午后看到这个女孩,她总会挑一些很正统却又特别的书来看。可是清很快发现,这个女孩只是把这里当成图书馆,连着几个周末,她一本书也没有带回家。而她读过的书却又不能再卖了,清惊奇地发现这个女孩读过的书,在夜晚就会出现在自己的床头。
清一直想认识这女孩,他苦思冥想着找个很自然的机会,有时他甚至希望女孩能够因为不小心而从楼梯上摔下,那他就可以飞步上前,托起她软弱的身体。然后他们就开始说话,再后来他们可以去书店旁边的咖啡屋,陶醉在午后的阳光里。当然清的这样卑劣的想法是被电影蛊惑的,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只是停留在他的潜意识中。
天鸽还是认识了清。那是她找不到上个周末自己读的一本小说,走到清的面前问他。对了清是这家书店的老板。清心里的狂喜从他的眼睛里表露无疑,他对天鸽说,自己把书买回家了。天鸽奇怪渐而轻笑,她的笑容让清有些难堪。
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原来还是个面目清秀的帅哥,而这个帅哥在搜集自己读过的书。天鸽看着清的尴尬又笑了。
清说要不要下次把书拿来?天鸽说自己看完了,她只是想知道谁买了她读过的书。清的脸发烫,他居然被这个小女孩玩了一把。
清喜欢上天鸽,渐渐这种喜欢变成宠爱,到不久的后来,这样的宠爱演变成一种溺爱。对清来说他是自然而然发生这样的变化,天鸽在他的心里既是情人,还有少许妹妹的感觉。天鸽对他似乎也有哥哥的情节,每天在学校她总是不停地给他发消息,给他说自己吃饭睡觉的事情,清也不嫌烦,也说自己睡觉想她了,吃饭想她了,现在发消息也正想她呢。
天鸽大学生涯的第一个暑假,他们有了实质的接触,清得到了天鸽的处子之身。清没有狂喜,好象他早知道自己是天鸽的第一个男人。他在和天鸽做爱之前,早就特意备了块丝质的白丝巾。清决不是想验证什么,而是想给自己留下些纪念。天鸽的血染红了丝巾,清则在丝巾上画了幅海棠初开的小品。
(三)
起先清很克制自己的欲望的,他没有想就这样和天鸽合为一体,他有个浪漫的想法,与天鸽的爱是在洞房花烛的那夜。
直到有一天,天鸽蜷缩在他的怀里,用尖尖的手指在他的胸口写着他的名字,画爱心,她的眼里流淌着一种幸福的神色,还有一点春心荡漾的诱惑。清的身体被她指间的滑动迅速高涨起来,他的眼睛里暴露出色欲的光亮,清知道自己等不到花烛之夜。
你紧张了?她写。
恩。清回答。
为什么?她还是写。
怕你有一天不要我了。清无赖地在天鸽的耳畔亲昵。
骗我?她的指尖刺痛了清。
除了你要我,还有哪个傻女人要我。清用眼神勾引她。
她咬住清的肩头。发狠的。
清也咬她的肩头,不是牙齿而是用舌尖。
我要把你养得像头猪,你看你再过几年就要脱发了,脸上有折子了,啊!你脸上有这么多雀斑,我怎么才发现呢?天鸽说着高兴起来,在他的脸上比画着,又说,我发现你不戴眼镜会很丑的。
清笑,捧着天鸽强索香吻,几近窒息时才松开。老婆,我忍不住了,带我回家,我要对老泰山说把你女儿给我吧。我要给你养个孙子。
是不是见我第一面就想了。她凑在清耳边说。
是不是第一次见我就想了。我点着她的鼻尖说。
事态发展到这地步,如同满弓之箭,黄袍加身。再不做岂不是有愧大丈夫的名号。一时间巫山风起云涌,天鸽的身体宛如婴孩般细腻滑嫩,游动在她的肌肤上,仿佛穿梭在真丝织就的绸缎间。天鸽的气息有些急促,她的眼睛有些迷离,她的唇齿有些火热。
在清的身体进入天鸽的身体的一刹间,天鸽在他的肩头狠狠咬下去,从此清的肩头有了天鸽的印记。
有了情欲的调剂,这个夏天的很多时候,他们就赖在床上,几乎是贪婪地享受着爱欲的欢娱。清感觉天鸽对自己身体的贪恋不亚自己对她身体的索取。天鸽会专找那块牙痕去咬,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的钟爱。不过清还是非常小心的,他知道自己任何一次大意,都会给天鸽带来灾难,他是要娶这个女孩做老婆的。
清终于把天鸽带回家,天鸽见到姜伯,他是清的外公。姜伯看见她,说了句很逗的话,我第一眼就想我家小清应该有这个福气。可是天鸽还不敢对父亲讲清的事情,自己和父亲是有约定的,在大学期间不谈恋爱。所以只是告诉父亲自己见到姜伯了。父亲却说,老姜头见你的一面就没安好心。
清在天鸽大二那年放弃了书店的生意,他真的不喜欢做这件事情。天鸽虽然感到惋惜,但是也不想逼清做不开心的事。清把书店转给了几个来城市创业的大学生,自己就进了一家美国人的企业,很快就做到了销售经理。其实清大学毕业后,一直干的就是销售工作,当初去书店,只是想哄外公开心。
(四)
天鸽二十岁那年,清特意赶到她读书的城市,请天鸽一大帮同学吃饭唱歌。清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纯清王子似的,手捧心字鲜花,口吐甜言蜜语,引得天鸽的那帮同学个个发骚,说要给清一个吻作见面礼,然后一拥而上。清夸张地对天鸽喊,老婆快救命,她们要非礼你老公。天鸽则早已笑地眼泪横流,哪有救他的能耐。清的用心天鸽哪有不知道的,他是在断自己的爱情后路呢。
送走了天鸽的同学,清把一方白玉如意放到她的手里,神情郑重地对天鸽说,老婆,我不能没有你在身边。所以你要嫁给我。然后把天鸽拥入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我想要你。
分开几个月,清和天鸽对彼此的身体特别想念。那夜天鸽没有回学校,。三分醉意下的清格外激情,他似乎把压抑了多时的欲望要在一夜间完全放纵。天鸽是在清怀里睡去,两只手紧紧环抱着清的腰,她的神态特别幸福。
那夜的柔情让天鸽留下了清的生命,等天鸽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时,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如果父亲知道这样的事情,按他的脾气她再也不是他的女儿了。
清接到天鸽的越洋长途,对她说就是天塌下来也要等他回来。清隐隐感到天鸽是有了他的生命的延续,他害怕天鸽会把他们的爱流掉。天鸽在惶恐中等待清的归来,而清却迟迟不回,天鸽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在给清打电话的第三天,天鸽终于去了医院。
医院里她认识了一个双腿残疾的女人,她居然也是来做人流的,而且和天鸽一样也是一个人。天鸽被她的气质折服,也为她说的为自己爱的人付出是应该的而在心里原谅了清。
清心急火燎赶回时,天鸽只简单的告诉清是自己搞错了。清抱着她说,他害怕她把他们的结晶给,清做了个抹杀的动作。天鸽躲到他的怀里,怕被清发现自己的怯懦。
(五)
天鸽在清的呵护下完成了本科的学业,她放弃了读研的机会,回到了故乡。只是清的时间越来越少,天鸽便把午后的时间消磨在书店中。姜伯被那帮创业的学子请回了书店,还在那张桌子后捣鼓他的旧书。天鸽的到来给姜伯增添了许多的乐趣,而天鸽在父亲的授意下开始学姜伯肚子里的学问和手上的功夫。
小青是三个老板中最英俊的一个,老家在安徽的绩溪,天鸽和他的话题就是从绩溪胡适开始的。小青没有想到胡适是天鸽毕业论文的中心,所以一番谈话之后,青对天鸽的好感就像泛滥的洪水,滔滔不绝。天鸽对这个长自己几岁的男孩也颇有好感,小青的书生气质很投她的心机,还有重要的是小青的身上没有太多铜臭的味道。他能够和天鸽谈徽派的古建筑,甚至还和她争论尼采。不过小青把自己的爱慕深藏在心底,他知道清,更知道天鸽的父亲,而他真的除了感情外什么也没有。幸好天鸽也只是把他视做朋友,自己喜欢的那类朋友。
天鸽的生活在这平静中缓缓流逝,清终于和她谈起婚姻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小青的眼神会在天鸽的眼前划过。那个安徽男孩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她的心里了,这个意外让天鸽分外发慌。于是她开始有意疏远小青,加紧依赖清。在很长时间天鸽是不过问清的行踪的,现在她像小女人一样密切注意清的空余时间,只要清有时间便出现在清的面前。
清每个月总有几天要去天鸽读书的那个城市,每次回来对天鸽会格外的亲热,却也是每次都会在床上草草收兵。女人对这样的事情特别敏感,此时的天鸽对清另一部分的了解比对清思想的了解还要清楚。天鸽不能够相信自己的感觉,始终认为自己是小女人的心态,她不停在心里责骂自己,一边又为自己的直觉难过。
清没有察觉天鸽的疑虑,所以在和天鸽的床第交欢中,慢慢朝享受的方向发展,他依旧贪恋天鸽的身体,并努力想达到共同的高[chao]。清的呻吟很有诱惑力,男性磁性的声音在他的喉咙里表现地酣畅淋漓。天鸽常常陶醉在他的呻吟中,也在他的呻吟中越发明晰一个事实,清的时候里还有一个女人,这样的现实天鸽是无法接受的。
(六)
姜伯带着清到天鸽家,才落座就和天鸽的父亲谈他们的婚期,并把自己心爱的藏书当聘礼。
天鸽的父亲见书眼开,甩手说,这事情他们自己定就可以了,我是不管的。清这样的乘龙块婿他还是满意的。
清立马改口叫爸爸,那个亲热态度把天鸽的妈妈馋地直翻白眼。清是何等机敏的人,爸爸还没有断音,就叫妈妈,双手还捧着一只碧玉的手镯。
天鸽的妈妈倒不稀罕这翡翠的镯子,一声妈妈已经让她浑身舒服,拿着镯子略略一瞧,推辞说,这样的东西该给我家天鸽的。清忘形地说,天鸽,我两年前就给了。
所有人看见那方玉如意的时候,眼神都亮起来。姜伯对天鸽的父亲惊呼:这不是你没有拍到的那块如意嘛!天鸽的父亲笑说,原来和我争这如意的人是你。还真有你的,弄了个小女孩,还坐了个轮椅。清在那刻几乎脑瘫在地。
天鸽听到轮椅两字,眼前出现了那个气质优雅的女人。清看到了天鸽的悲伤,知道他没有隐瞒的机会了,但是这对天鸽来说是个残忍的故事。
(七)
清少年生活在父母的身边,母亲因为父亲的缘故和外公交恶,大学毕业跟随清的父亲回到农村教书。清十二岁那年骑着父亲的自行车玩耍时出了点事情,他把坐在后座上的邻家小妹妹摔到了路的中央,等听到小妹妹叫他的时候,正巧有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
小妹妹的双腿就这样残疾了,清由此背上了沉重负罪感,从那天起,清始终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留给小妹妹,直到他考取大学离开小镇。小妹妹在清的背负和辅导下,读完了小学,念完了初中,当她以高分考取县里的高中时,清要离开小镇到省城读大学了。小妹妹没有把自己考取高中的事情告诉清,她知道清会为了心里的愧疚而放弃自己的前程,清的前程是她最大的希望,这些年中,她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爱倾注到清的身上。她知道如果没有那场祸事,清是不会这么久陪在自己的身边的。不过小妹妹从来没有奢望什么,对她来说,有清在身边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她的父亲靠做假起家,在她出了事情之后,他想儿子想疯了一般,外面的女人换了好几个,就是没有给他带来半点希望。生意倒是越做越大,等清上大学时已经资产过了千万。在清出落成翩翩少年的时候,他曾经想用自己的金钱来换取这个女婿,他甚至对自己的老婆说,只要给他养个孙子,他再有个女人也没有问题。可是清去了大学之后就断了音讯。
一场心病引来一场身体的大病,小妹妹在这情形下坐着轮椅开始打理起生意,或者是老天的怜悯,小妹妹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清大学毕业后,走进了一家跨国公司,年轻气盛让他目空一切,清没有想到一场劫难正等待着他。小妹妹及时地帮了他,四年后的再度相间,小妹妹已经是一个气质优雅的成功女人了。清无法解释自己离去后的渺无音讯,他甚至不希望帮助他的人是小妹妹,而现在清知道自己还是在原地打转,他逃不脱命运的安排。当然清没有就此动心,或者就此接受这样的命运,在他心中小妹妹就是自己的妹妹。
小妹妹有一天对他说,今生最大的希望是能够成为一个女人,她只想由他而变为女人。
清说,他不能够给她幸福,更给不了她承诺。
小妹妹说,她不要他的心,她只要他的身体。
清说,他做不到。
小妹妹说,她喜欢他,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人,她想把自己给他,她要在他的身体下成为一个女人。
清说,他真的做不到!
小妹妹说,那她就死,因为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清说,你可以找到喜欢你的人。
小妹妹说,不会,他们喜欢的是我的金钱。
清说,我会毁了你的心。
小妹妹说,我的生命都毁了,要心还有什么用?
清不再说什么,把小妹妹抱到床上,解开自己的裤子。
(八)
午后的书店有些骚动,婚礼的歌声还在继续。小青西装革履的偷偷溜出,油天粉面地站在她的眼前。天鸽笑得很夸张,手指点着小青的头发。
是不是想嫁人了。小青看着天鸽的眼睛说。
我会哭的。
我想看你哭的样子,真想。小青的眼圈红了。
我只在一个人面前哭。
小青盯着她,等待着她的眼泪。
干嘛,今天做你的伴郎,等哪天你做新郎再来看我的眼泪。天鸽笑起来,她没有告诉小青,自己只在父亲面前哭泣。
我要做一件想了很久的事情,天鸽看到小青的眼睛里闪烁亮点,就在她诧异的瞬间,小青飞快地在天鸽的唇口吻了一下,高呼:我也吻过你了。他跳着跑回了唱歌的地方。
天鸽的泪几乎夺眶而出。
二00五年九月十六日
本文已被编辑[朱文科]于2005-9-16 16:56:23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西苏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