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谈吃论喝正是时髦。随着社会的发展、收入的增加,人们的吃喝是越来越讲究了。中国饮食风靡全球,在自己的本土可就更不含糊。书店里满架的食谱琳琅满目,从来就不愁销路。电视里教你烹制美食的节目锅铲叮当、气焰熊熊,可谓如火如荼。央视二套的全国电视烹饪擂台赛,厨师们个个舞勺弄刀,就好像叱咤风云的武林高手,楞把煎炒烹炸也弄出了华山论剑的味道,真是身手不凡。《天天饮食》不仅捧红了刘仪伟,也正在成全侯军。凭心而论,这二位绝非帅哥,要不是沾了美食的光,谁会认识他们!
《孟子》里说:“告子曰:食色,性也”!看来美食就像美女,共同的特点就是容易逗人流口水,古往今来,能禁得起她们诱惑的又有几人?不过和美女套近乎,得看人家的脸色,讲究个深浅,不能胡来。遇见美食,只要兜里银子足够,那就可以肆无忌惮,自由多了。所以,我从小是个馋人,一沾美食的话题,也想凑凑热闹。只是要说故乡的美食,还要从故乡说起,这话可就长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人到中年,思乡就越发的厉害。思乡就像咀嚼橄榄,涩涩的苦味中回味着淡淡的甘甜,在月冷风清的秋夜,在细雨朦胧的午后,百无聊赖中去抒发浓浓的乡愁,的确是一件惬意的爽事。当然,要是再有雪茄、咖啡和爵士乐的陪伴,思起来就更棒了。只是我的思乡有点麻烦,我该低头思哪呢?
我原籍北京,父母生于1930年代,是在京剧的铿锵声中长大的。1950年代末期,父母正逢盛世当年,赶上了新中国轰轰烈烈的建设时期。随着祖国的一声召唤,他们跨过长江,来到了雾蒙蒙的山城重庆,我便成了原籍北京的重庆仔儿。我三岁时,神州大地闹起了史无前例的文化革命,我就被父母送回了北京的姥姥家,一住就是一年。所以说,我人生的最初记忆,是北京的四合院、院子里金灿灿的向日葵、秋天里的葡萄和坐在舅舅自行车横梁上的风驰电掣,这些都是重庆所没有的。
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故乡是出生或长期居住过的地方,那么重庆应该就是我正宗的故乡了。可是我从小填表,籍贯一栏却从来就是填的“北京”。印象里,北京可是老家,是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北京颂歌》里唱得好:你是毛主[xi]居住的地方。所以,在重庆的日子,我是一直怀念北京的。那时候,就盼着父母去北京出差,因为每次回家,他们都会带回来那么多用亲戚家的购物本划拉来的好吃的。那年月的男孩子,除了贪玩,就是贪吃,北京的奶糖和糕点,重庆可没有,真是香惨了!
童年的记忆是永远不会磨灭的。想当年,我在重庆人眼里是北方人,在北京的亲戚眼里,又成了重庆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两边的美食都没耽误。我爷爷没了后,奶奶就一直跟着她唯一的儿子,那时候父母忙,我就是奶奶一直带大的。小时候,老太太承担了全部的家务,除了早餐,一天两顿饭,全是老人家在蜂窝煤炉子上搞定的。北方人爱吃面食,饺子、包子、抻面、驴打滚儿,老太太全都是自己动手。那时候,重庆粮店里绿豆充足,闲来无事,老太太自己发豆芽之余,买了个重庆小石磨,磨出绿豆面,用罗筛过,做起了北京的名吃“拨鱼儿”,现在想起,还是余香满口。只是当时感觉,家里的饭菜到底家常,哪如下重庆的饭馆来得刺激。
说句实话,重庆那地方,夏季炎热、冬季阴冷、交通不便、空气也不好,你如果是一个外地人,是很难喜欢它的。这话不是瞎说,我的父母就是证明。他们在重庆整整生活、工作了二十年,到了也没想在那扎根,终于拼死拼活地回到了北方。只是重庆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对它的感情到底和父母不一样,再说,重庆也并非一无是处,它的美食就独具特色,闻名全国,真是“叫我如何不想他”!
小时候,父母可没少带我下饭馆,重庆的大小饭馆,即使在那激烈动荡的年月,好像也没影响它们开张营业,毕竟民以食为天,耽误不得。重庆的早点品种繁多,豆花、糍粑、小笼包子、红油抄手……·都是北方人没见过的,另外,重庆的面条面里放碱,风味独特。每到周日,父亲早早起来,带着我来到闹市采购,早餐常常就是两碗重庆小面。开完票后,来到取面的窗口,父亲固定说的一句话就是:一碗莫放辣椒!
清晨的时节,我常常被走街串巷的吆喝声惊醒:醪――糟!一个小贩用竹扁担担着竹筐,竹筐的坛子里放着自酿的醪糟,送货上门。我是家中长子,打油买醋的活计自然非我莫属,这其中就包括买醪糟。买醪糟有个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偷吃一口,回来的路上是不敢的,我都是进得楼洞,大吞一口,匆忙咽下,咂摸咂摸嘴巴,擦擦干净,这才推开家门。
重庆是柑橘之乡,每年秋天柑橘上市,都会给孩子们带来不少的欢乐。大饱口福之后,橘子皮可以卖钱,专有人走街串巷的收购,“橘柑壳广柑壳找来卖钱”的吆喝声时时响起,卖来的零钱父母是不要的。那时候,哪有现在这么多的玩具,一群毛孩子除了玩打仗、打弹弓、捉迷藏,就是滚着铁环满处跑。重庆出红橘,橘子皮可以做小灯笼,看过冰心的《小橘灯》吗?我们小时候可是常玩。广柑皮虽然也有人收,不过价格低的多,所以就常常成了我们的玩具。也不知谁发明的,用空心的圆珠笔芯,两头堵上广柑皮,然后用铁丝使劲一推,前面那粒就会“噗”的一声飞出去,在一声一声的噗噗声中,春节也就不知不觉地临近了。
到了春节,就可以吃到汤圆了。那年月物质匮乏、供应紧张,汤圆只在春节才有供应。春节前夕,家家户户凭票买来糯米和汤圆芯子,再把糯米磨成连汤带水的糯米面,接到袋中,栓在一根扁担上,等控干水份,就可以喜气洋洋地开包了。吃了汤圆好团圆,重庆的习俗,除夕夜是一定要吃汤圆的,不过我家特别,吃过汤圆,还要吃饺子。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机,大年三十的下午6、7点钟,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就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包起了汤圆和饺子。等到新的一年在爆竹声中隆重登场,这两样热气腾腾的南北美食也就端上了餐桌。
童年的生活永远是温馨的。重庆的火锅现在可是风靡大江南北,差不多成了全国的名吃,其中的鸭肠、毛肚,绝对会让你过口不忘,只是那又麻又辣的正宗锅底,着实让北方人无福消受。所以,为了把重庆火锅吃得清淡,父母买了个煤油炉子,干脆自己来。隆冬时节,家里买来各种各样的火锅涮料,自己配出锅底,一家人围坐一圈,在热气腾腾中开涮,真是其乐融融!以后我们回到北方,在北京第一次品尝大名鼎鼎的涮羊肉,实在让我大失所望,心想:就这个啊?哪有什么味道!甭说比正宗的重庆火锅,就是和我家自己配出的锅底比起来,都差远了。
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夏天就到了,这可是孩子们狂欢的季节,早就盼着了。贪玩的孩子满世界疯跑,主要是在夏天进行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可以喝汽水、吃冰淇淋,这两样东西,孩子吃起来,哪有个够!也许是重庆太热吧,即使在武斗最凶的日子,重庆闹市的冷饮店照样人头攒动。夕阳西下,躲避了一天毒日头的重庆人纷纷走出家门,散步、乘凉。夏天天长,下得班来,晚上无事,父亲常常牵着我走进冷饮店,他只要一瓶汽水,慢慢饮着,而我,则是先用小勺吃光一碟冰淇淋,再用真正的麦管喝完一瓶汽水,而后打着气嗝,在暮色苍茫中牵着父亲的大手,走回家去。
还有著名的怪味胡豆、合川桃片、凉面、凉粉…… 哪样想起来,都让我垂涎欲滴。跟随父母离开重庆,也就告别了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山城美食,山高水远的重庆,我家一个亲人都没有,回去一趟可不容易,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有法弥补。我现在居住的小城距离北京不远,所以我又迷上了北京的小吃。知道东城的隆福寺吗?我在那条街上住过一年,那里有一家著名的百年老店“白魁老号”,老北京的小吃应有尽有,还有一家历史悠久的灌肠店,我哪次去,都会抽空光顾一番,花钱不多,费事不大。
不好意思,话说到这儿,不能再说了,我得赶紧找点吃的堵住口水,谁让我馋呢!只是,馋嘴有馋嘴的报应,今后我得收敛一些,因为,我该减肥了!
-全文完-
▷ 进入山诚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