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离几天了。又到中秋。今日下班回家见邻居拿个蛇皮袋在使狠劲的摔打。不用说,那里面定是装的芋头。小时候常见长辈这么料理着,还说沾了芋头外皮会全身发痒。我有试过,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有些细痒倒是真的。
那都是很久前的事。早几年就不会自己动手做芋头吃。真个想吃,南禅寺穆桂英店365天供应,哪有这般麻烦。像邻居那样,或多或少是吃的一种怀旧形式。端了芋头碗,也就一并享受其中的过程了。不禁有些羡慕了。
不知道哪朝哪代传下来吃芋头的习俗,流传的版本甚多,亦无从考证。大概我是相信古人用芋头代替人头来祭月这个故事的。一想起就反胃。反正我不喜欢。
每到这个时节必是要吃糖芋头的。芋头搅和汤水吃起来甜兮兮粘乎乎,本质又没什么味,愈嚼愈烂糊,实在难咽的很。倒是那飘着桂花细瓣的汤水,甘甜清香,令人垂咽。
早年城中浴德池边上有个大方糕团店,里面也供应糖芋头。平常少有人问津,到了中秋前后就热卖。究其原因,都是沾了佳节的光了吧。那时我爷爷还没过世,我常跟他后头屁颠屁颠去泡澡。泡完肚饿,他会使唤我拿了钱去舀碗糖芋头来喝。无一例外,每次都是我喝光了汤,他吃芋头。我得意我喝光了香甜的汤,他得意他吃到了糯糯的芋头。一老一少就这么相看了笑,彼此以为对方比自个儿傻。
家里也做的吃。桂花是旧年从老屋门后那棵桂花树上摘的。说是摘,大部分却是摇落的。总是见奶奶垫了小几凳费力,我用力一摇晃,那桂花瓣便“嗦嗦嗦”地往下掉。奶奶嗔怪我顽皮,那个经常落我屁股上的菘草扫帚柄却没调过头来。她拿来簸箕仔仔细细扫全了,抓了一把凑近鼻子使劲嗅。香,真香啊!她总是喜欢这样自言自语。还递于我。闻闻。刚要抓一把起来学她样,她便叫,轻点,别捏坏了。
直到如今,我还能有筚路蓝缕的情感记忆,无法释怀。奶奶只会做糖芋头,一贯传统地做着她的糖芋头。可能,她奶奶就是这么教着她的吧。
那时芋头的做法很单调。除了糖芋头,后来大概还有烤芋头。但烤的芋头比汤里的要来的大,好像是荔浦芋头吧。因为不大喜欢,对于品种也不是太在意。吃来吃去,还是调动不起兴趣。哪像现在的做法,花式繁多,可口美味。什么拔丝芋头,芋头香糕,芋香月饼,甚而上了筵席唤作芋头扣肉,反沙芋头。味道比原先那千篇一律的芋头汤确实好,但里面有多少芋头的成分自是不必深想的。
愈来愈看不懂了。
现在什么都要时尚,紧随世界潮流。我想,我是落伍了。晚饭时候,奶奶端来一碗她做的糖芋头。上面照例洒飘了桂花瓣。奶奶说,知道你不喜欢吃芋头,我特意少放了几颗。听了她的话,不知怎么心头就热,然后这热就延伸到脑海深处带动记忆的搜剔,想起那棵桂花树。想起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的我的少年时光。
小心翼翼把盛了芋头的碗放在桌子上,唯恐跑将了一滴汤水去。拿勺子舀本不喜欢吃的芋头,轻轻咬了一口。从未有过这么好吃的感觉。糯香松滑,抿口即化。芋头还是从前的芋头,人却不是从前的人了。
待要喝汤,儿子蹦跳过来。爸爸,你在偷吃什么好吃的。我说,你尝尝。我绞了半个芋头送他嘴巴,他嚼了就吐。不好吃,你是坏爸爸。那你喝汤试试。不无意外,这小东西把一碗糖汤水全消灭干净。
望着碗里几颗孤零零的芋头,唯有苦笑。
我,竟是“老”了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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