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你们别难过

我的生命就像太阳

今天落下了

明天又会升起

上了高速，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一切来得太突然，措手不及的我没有抵抗就投降。车窗外，绿油油的庄稼、蔬菜横在天地间。一种绿，层层叠叠，一进又一进，一重又一重，随风起伏，完全没有秋的味道。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心情享受这样的绿色，脑中重叠的全是父亲的画面。

接到电话，哥哥在电话的另一端哭得厉害：“弟，快回来！坐最快的车，爸不行了！”之后婶婶的话已经听不进去。回到宿舍，匆忙收拾一些东西。昨天傍晚打电话回去平安无事，如今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人，一个脆弱的动物，任何意外的打击都可以致人死命。

按路程四点可以到达龙岩，司机为了赚钱多次进出高速。回县城的车没有了，我站在公交站牌下，市区的路灯相继亮起，孤独浸透了我的全身。等待的时间难受，同学联系不上，这时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呆在车站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回去。幸运的事，一辆的士刚好回去，不过价格比平时贵了一半。我已经不再考虑这些，能回去是我最大的愿望。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厅院里全是亲戚，沉默的一片。眼泪终于爆发，止不住往下流。我紧紧抱住哥哥，唯有这个时候，才感觉我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寂寞的人。进了灵堂，跪在爸爸的灵位前，看上面他英俊的照片。三十几年前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雄心壮志，如今化成一罐的骨灰。我终于没有见到爸爸最后一面，半年前他还计划着儿子毕业后如何，等着抱孙子，等着享受美好的生活。

草草吃了几口饭，“斋婆”开始超度亡魂。“斋婆”为父亲念经诵咒，行“烧官钱”，念念有词，为父亲“沐浴”洗身送灵魂上天堂。父亲一生在村里做个好人，不在人背后说坏话。“斋婆“念到动情处，眼泪一直往下流，我跪在地上嗑了三个响头，烧了一柱香。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斋婆”将手中的风铃往地上一抛，正反面刚好符合风俗。

已经是凌晨，我站在厅院前。半年前，我意气风发地背着行李去实现自己理想，父亲的一言一行还留在脑中，如今只剩下一瓦罐的骨灰。天上星星很少，寒气吹来，哥哥在灵堂前趴着睡着了。撑了二天，眼睛都布满血丝。婶婶说，你哥真是硬命。是的，二年前，也是他给姐姐穿寿衣，今天还是哥哥给爸爸穿寿衣。一个还没有结婚的人遇上这样的事，按我们当地的风俗是如此地不吉利。然而，没有选择的余地。

待哥哥醒来，他平静地向我叙述爸爸病逝的经过。高烧突然的变症，还没有住进医院就不行了。爸爸的病，有二十几年的历史，生活的劳累，加之平时不注意身体，而母亲也习惯了以为是小病。一切太突然，二年前我说过的话竟然应验了，终于没能享受人生的快乐。

心里渐渐地平静，哥哥和我讨论母亲以后的生活。“种一些田就行了，牛也卖了，也不要出去做工。”哥哥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哥，以后要常打电话回家。”以前，哥哥只有发工资的时候才会打个电话回家。而我一般在周末打电话回家，临时有事或者忘记的时候，母亲通常会守着电话不出家门。如今，倘大的一幢房子，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却又是何等的孤单。

天渐渐地亮了，亲戚，邻居都陆续到父亲前烧香。这个时候，母亲带着哥哥和我跪地号哭谢吊。母亲“亲哥哥”的声音撕裂着我，精神与肉体已经不能承受所有的打击。姑姑上来搀扶，渐渐止住了眼泪。

“斋婆”开始诵经念咒，“八仙”引哥哥和我捧着灵牌围着安放父亲骨灰的“金罂”做法事。最后一道程序，这个时候，允许孝子最后看父亲一眼。打开“金罂”，一块块的骨灰，这就是养育我二十二年的父亲。哥哥和我趴在“金罂”上只有痛哭，只有不停地流泪。

九点，“八仙”抬棺起柩，哥哥和我哭得更加厉害，这是入土前的最后一道程序，是送父亲上岗，送父亲的灵魂到列主列宗。入土为安，但愿父亲在天堂安息！我曾经在姐姐死后说，以后不再流泪。可我最终没有做到，第一因为爱情，第二因为父亲。从祠堂回来，太阳很大，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想想，人终有一死，只不过计算的时间不一样，只不过生命意义的形态不同。

安排完家里的事，哥哥留下来“做七”。我已经没有时间，必须赶回学校考试。在车上，我想明白一个问题：对亲人最大的爱，是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惹事。这个世界，如果自己都不能善待自己，谁也不能拯救你。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情，把自己变得更坚强些，让微笑走进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这会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然而生活还得继续下去，前进的路上还有许多东西等待我去追求。

今夜，重新翻开父亲节写给父亲的诗，已经不再同一个世界了。一个远去的渡口，那是我避风的港湾，那是我成长的摇篮。站在生的彼岸，唯有祝福。如果父亲还能看到听到，那么就让我再大声地说一遍——父亲，永远的太阳！

想起你的时候，我在看《永远的太阳》

感动像一股山泉流出的水滋润心田

在说话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个朴素的词

试图概括二十几年来你在我的心中的形象

月亮升起的时候，父亲啊

你在远方想着什么？唤醒的记忆

爬行在我的笔尖之下。尽管不能完美

在你的节日，我还是要用笨拙的手写点东西

我在听你翻耕田地的声音，泥土

洋溢着一千种炽热而又复杂的感情

这是一个农忙的季节，起早贪黑采摘烟叶

你坐在田埂上，从口袋掏出自制的旱烟

从鼻孔缓缓而出的烟雾，吐露着

一种无法破译的语言。你的思想

在烟雾缭绕中舞蹈生活的强音

你的眼睛盯着烤房的水银温度计，忘记

饥饿、劳累、时间。在我的封面和插图中

你始终是儿子的风景，成为亘古不变的传奇

你说，你是一条蛇。我记起

你的生肖是蛇，一条在时间曲线奋斗的蛇

客家方言里的蛇——那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站起来，又倒下去。太多的挫折袭击了你

然而，并没有改变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看你

摸着渐渐黯淡的奖章，越南自卫反击战的你

是否雄纠纠气昂昂，跨过的不是鸭绿江

守护的却是祖国南方的一片热土

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你从来不对我多言几句，却牢牢记住

“认认真真读点书”

“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读书不仅是读书，还要学会做人”

多少年走过，永不褪色朴素的言语胜过无数的唠叨

你给我的信任还有自由，让我有更大的搏击空间

呵，父亲！伟大的父亲，你是屋檐

躲在屋檐下避雨的我伸直了腰杆

闪电、暴雨已经不能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我不是一个画家，我构画的仅仅是父亲

一个滚烫温暖我内心的父亲

我在无数个早晨、傍晚，站在田埂上

你扶着犁向前弯去的背影，一次又一次

在我的梦境，我的文字成了永恒的伤疤

已经生锈的你没有时间思考，生活啊

已经让激情万丈的你走入真正的生活——

活着为了活着，幸福留给下一辈子的儿女

掉落的白发，沉重

一种难以用字眼表达的东西使我战栗

你的叹息像一把旋转的刀，迅速

占领了我的领土。“大儿子不小了，得找个媳妇了！”

操劳的大半辈子的你依然用粗糙的双手赶着黄牛

额头上的深沟淹没了我的记忆

父亲啊，我知道你的犁耙在老屋的角落生锈

“走吧，外面的世界才属于你们的！”

多少个夜晚，孤灯伴影，你的理解与支持

成为我们兄弟在城市打拼的唯一的动力

同一种思念，霜凝两地

生活路上的歌，今夜

我只为你而奏，只为你而写

因为你是我心中的太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