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脚步又近了。恍惚中，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奶奶亲切、慈祥的笑容。点点滴滴的往事随之渐渐地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

虽然许多的中秋节都已经消失在记忆的深处，再也难以回忆起其中的细节。然而1977年的中秋节，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至今历历在目。

记得那年中秋的月亮是那么的皎洁，像用村头的小溪水洗过一般，照得我家的小院子里一片苍白。奶奶叫我们兄妹几个上桌吃饭。大妹一上桌，高兴地叫喊起来：“哥，快来看，有月饼哩。”我坐到桌上，发现多了一副碗筷，奇怪地凝视着奶奶。奶奶等我们全上了桌，便指着那个首席位置说：“这是你们爸爸的位置，让他和我们一起过节吧。”妈妈听到这句话，难过地低下了头，可奶奶的表情却很平淡，很从容。“火生（我父亲的小名）啊，你回来与我们一起坐坐吧，我们想你呢。”奶奶说罢，下了桌，一手托着两只月饼，一手捧着一碗米饭，向着天空上那轮洁白的月亮鞠了几躬。妈妈说：“娘，让孩子们吃饭吧。”我此时才发觉，妈妈原来早就哭了，月光下她脸颊上的眼泪分外醒目。“好哩。”奶奶把手中的一个月饼递给了我，又用力将另一块月饼分成三份，分别发给我的三个妹妹。二妹很生气，眼泪直往下掉：“奶奶，哥咋一个人吃一个，我就这么一点点？”最小的晓琴更是大声地哭叫起来。奶奶顿时变了脸色，说：“谁叫你们不争气，都是送人的货。我就这么一个亲孙子，他肯定要多吃。”我当时虽说只有九岁，却过早地知晓了家庭的贫困。我独自吞了吞口中的唾沫，趁奶奶不注意，悄悄地将手中的月饼一分为二，塞到了二妹和三妹手里。

吃月饼时，奶奶又给我们讲起了那个老掉牙的故事。说是月亮里有个叫吴刚的人，天天在砍一棵桂花树。奇特的是那棵桂花树砍了又长，砍了又长，于是那个吴刚好可怜，永远没有休息的时间。奶奶还说：“吃月饼时，得眼睛望着月亮，这样以后眼睛更明亮。如果幸运的话，而且有可能看见那棵桂花树。”我们几个便目不转晴地盯着那轮明月，心里默默地想像着那可怜的吴刚。忽然，我看见了我的爸爸，他正站在月亮里向着我笑。望着、望着，我不禁笑出了声。“贤华（我的小名），我的心肝，你笑什么？”奶奶走过来，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奶奶，我看见爸爸了。”我高声地回答道。“你怎啦？这孩子，胡言乱语的。”一旁的妈妈感到十分吃惊。“真的，我真的看见了。你看，你看，他就在月亮里哩。”我扯着妈妈的衣角，用手使劲地指着天空，让她看。奶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赞同地说：“贤华说得没错，我也看见我儿子了，他也在天上过中秋哩。”

>夜慢慢地深了。一阵夜风袭来，院落里的那些柚树、桔树发出“唆唆唆”的声响。妈妈抱起三妹，带着妹妹们去睡了。奶奶又与我单独说了些话，大多是鼓励我要争气，好好读书，争取将来考个大学之类的教诲。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我也被奶奶拉着，到房里去睡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我起来小解，却蓦地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接着又是一长串的哭诉：“火生呀，今天是中秋节，你晓得不？你怎不回家来看看，看看这个破碎的家。……这个家可怎过呀？你说，怎过呀？……连个月饼都买不起，孩子可怜哪……”黑暗中，奶奶拖着长长尾音的哭泣，听起来格外凄凉。我一边擦拭着眼睛，一边摸索着向外走去。到了大门口，我看见奶奶正站在院中央，向着那轮明朗的圆月哭泣。“火生呀，你两脚一蹬，不管事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真狠心哪。……现在你的媳妇才三十三岁，你叫她怎么办？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一个孩子，这孩子还要不要哪……我今年也六十三了，可最大的贤华才九岁，你说，叫我怎么活，怎么活呀……”

“奶奶。”我向着奶奶大叫了一句。奶奶猛然一惊，忙转过身，向我奔来。“我的心肝，你怎起了？是不是奶奶吓着你了？”奶奶用双手紧紧地抱着我说，“走，我们回去睡觉去。我只要看见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就再也不哭了。”

时光如水，挥手间已经过去了28年。如今，我最亲最爱的奶奶也于去年中秋节前，离我们远去了。经历过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人生三大不幸的奶奶，硬是凭着她的聪明、她的坚强将我们兄妹五人哺育成人，从而获得了方圆上百公里父老乡亲们由衷的敬重。我，这个奶奶唯一的孙子，也没有让她老人家失望，不但顺利地跨进了大学，而且始终牢记她的教诲，老实做人，认真做事。

古人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一点不假。随着中秋节的来临，我对奶奶的思念也与日俱增，心中的悲伤无法形容。奶奶，我至亲至爱的奶奶，你听得见我深情的呼唤么？今年的中秋，我希望你也能够参加，能够让我在皎洁的月亮里看到你对我笑，能够再一次用手抚摸我的头发……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5-9-11　14:08:0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