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一切都没有改变,墙上的画还是在那儿,桌子上还放着我当年临走时没有来得及收拾的东西。一切都粒粒在目,我仿佛回到了十年以前,回到了十年以前的那个下午。
我走出门来问母亲:“妈,这么多年来里面没有住过人?”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回头看着我,我发现她的脸色很沉着。我感到一阵激动,母亲说:“自从你走之后,你爸就把这间屋子上了锁,一年只开两次。”
我不知道该对母亲说什么,这十年来实在太让父母伤心了,母亲继续做活,我久久到地站在那里。
我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顶棚,看着这旧画,心里翻腾着,我怎么能睡得着呢?我的父亲啊,你还能够原谅我么?
靠床头的右边有一个窗户,躺在床头的另一端可以看见窗外的夕阳,有一棵翠竹在窗外摇曳,枯黄的叶片吹得七零八散。屋子里寂静无声,窗外的花梨树已经落叶,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枝叶伸在那里,一种比寂寞更恐惧的心理正涌入我的体内,我感到生命在奔跑,就好象门前山泉里的水一样,发出“唰唰”的声响。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掉进了门前的那条河里,怎么也爬不起来,结果查点被水淹死。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屋子里一片麻黑,我立刻感到一阵慌乱,大脑片麻木,眼前象是有许多星星在飘,我揉了柔眼睛,想到是在家里,这才感到有点清醒。
我拉开房门走出来,看见父亲正抱着一把刚劈好的木柴从院子里进来,我走过去叫父亲我回来了,我原以为父亲会象以往沉着脸对我说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米早把你娘老子忘了呢,没想到此刻的父亲却是一脸的微笑,第一眼见到我便说:“回来了,好啊,我们就是等着你回来呢。”我感到父亲比以前温和了许多,一点都不象十年以前的他了了,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父亲越是用这样温和的口气和我说话,我就越觉得心里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好象我有什么理由压抑着他不能大声训我一样,而越是这样,我的心里就越难受。我跟父亲从堂屋走到厨房,父亲给我指了个位置让我坐下,他径直走到灶前,将刚劈好的木柴放在墙角,坐下来给灶堂添火,母亲在灶后的砧板上切肉,我木讷地坐在那里看着父亲添火,心里面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也不说话,好象是比赛一样。
“一路上还好吧?”父亲问我。
“还可以,就是有点挤。”我说,“腊月间是这样的,”父亲又说:“这两天村里在外面打工的人也回来的不少,少春昨天也回来了,听说还买了彩电。”我问:“今天没有上街去卖什么?”父亲说:“卖藕呀,怎么没卖呢。”我说:“那价钱总还算可以吧?”父亲说:“算什么可以呀,今年的藕价钱又低而且还卖不动,比去年还差。”我问父亲:“今年家里种了几田藕?”父亲说:“种倒是种了四田,今年藕的长势不怎么样,加上开春的时候把肥料撒早了,查点没长出来,后来下了点雨才有所好转。但七八月间又天旱,藕又缺少了一下水,与去年相比是要差一大截的。”我突然回想到了陕南今年大旱,于是便问:“听说,今年陕南地区大旱,有的地方颗粒无收,我们这里怎么样?”父亲沉下语调:“今年就是干很了,田里、地里哪有收的呢?两个月田里没有一滴水,眼看着扬花的谷子被太阳晒死,农民挣说挣得打架吵嘴的。”我早在今年九月份的时候便听说过家乡的这场大旱灾了,但没想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惨。我看到父亲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很多的仇恨,后来在母亲的诉说下才知道,父亲在这几年里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与挫折,这些事情还是以后在叙吧。
父亲是很爱种藕的,也是处于家里的经济所迫。小的时候,便看到父亲在田里忙碌,每到初春的时候,父亲就要下田了,那段时候,唯一与他共吃苦头的便是那头老黄牛了。家里两亩多面积的水田都是父亲一手赶着这头老黄牛慢慢耕出来的。父亲把田里的泥土翻匀,撒上化肥,之后便把头一年冬天准备好的藕种整齐地排放在田里,不到一个月,新藕便长出了嫩叶,漂浮在水面上。父亲做这些活的时候很辛苦,家里又没有劳力,我和姐姐人又小,也做不了什么指望,姑且只能帮他运藕,而母亲更是脱不了身。父亲是个生产积极分子,一年四季的农活从来都是走在别人前面的,初春的时候,大清早便听到他吆喝牛的声音,直到日上三竿母亲叫他回来吃饭才回来休息。我在家里的时候,母亲经常对我说:“你爸那人,别的不咋得(就是不怎么行),就是不务农时,做什么说做就做,性子又急,生怕做慢了,被赶到别人的后面。”田里的沙石很多,一不小心便会刺进脚里,每天晚上,母亲都要点着煤油灯用缝衣针为父亲挑脚掌心的沙子,父亲很痛,有时候痛得差点流泪,但即使是这样,父亲第二天还是照常不误地去田里干活。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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