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从村庄出走汤文培

发表于-2005年09月10日 上午11:35评论-1条

从村庄出走。你要走向远方。 

远方很远。可是到底有多远? 

你不知道。你倒是知道自己出生成长的这个小村庄到底有多小。你清楚撒一泡尿的时间是不够从村头走到村尾的,但若是撒上两泡尿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虽然你确定远方有入云的高楼大厦,有如潮的车流人流,但是你还无法确定自己的梦想能否在那里找到一个安稳的家。你现实中的家就藏在小村庄里一片竹林的深处,那是你不愿提及的伤口。 

一阵莫名其妙的风从遥远的地方犹犹豫豫地刮来,你的脸颊开始痒痒,你的心也开始痒痒。 

可是你的心灵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这时郑重地劝告你:只有在乡村这片纯净的素园里,你的灵魂才不至于变成一座孤岛。 

这个声音轻而易举就把你的心情解剖了,里面有感动,有留恋,还有感激…… 

在这个默默无闻的村庄,你曾大胆地对身旁一切有趣的生物说过自己的心事,并且用心感受着它们不经意间吐露出来的秘密。 

你发现一只青鸟忙着把村庄的心事到处宣扬,等到三月桃花盛开,才被一些柔弱无骨的香气惊醒,后悔自己错过了树林里的约会。 

你发现一株向日葵,头颅并不是很沉,却找不到可以依靠的肩膀,以为一生只能有一个方向,以为面朝太阳就能春暖花开。 

你发现一只萤火虫,因为怀疑是星星在模仿自己,所以常常在夜深人静时,亲吻低处一盆水中残缺的月亮,偷偷怀念自己无知无畏的快乐。 

你发现一头黄牛,在晨曦中诞生了一份希冀,一棵草一棵草地积蓄起,到了黄昏,才肯用唯一的歌声来诉说沉重。 

你发现一只青蛙,在阳光下能安静地睡觉,在月光下却一点也不安分,随便找一只孤独的蟋蟀为伴,就开始了不知疲倦地大声歌唱。 

你发现一条狗就是一个行吟诗人,在山野乡间边走边读,带着最朴实的忠诚与浪漫,带着最原始的警戒与坦荡。 

你发现一棵树被黑夜里的光亮无声地伤害后,把一根沉默的火柴藏于心间,缄口不提风霜雨雪,不小心就成了寂寞的思想者。 

你一直坚信村庄里每一个生命都是有灵魂的,每一个灵魂都是既单纯又深沉地在思考着的,就连头顶的蓝天和白云、脚下的溪流和土地也都闪烁着灵性的光芒。 

你俯下身,看蚂蚁以怎样的姿势越过这个季节这个村庄。一群蚂蚁在小心地搬运粮食,很虔诚很快乐的样子。一念间你想流泪,因为在一念间你感觉自己从村庄出走简直比一只蚂蚁还要困难、还要漫长、还要懵懵懂懂。 

你可以在一念间流泪,也可以在一念间回头张望,但你不可以说从村庄出走、走向远方只是你一念间的冲动。一如你可以骗得了别人,却永远也骗不了自己。 

从村庄出走、走向远方,是你日夜思索着的梦想!是你日夜酝酿着的计划!是你日夜坚守着的信念! 

走向远方的脚步深浅不一,你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 

此时此刻你无比怀念八岁那年第一次从村庄出走时的场景:你严肃地把一只蝴蝶风筝高举过头顶,然后面露神秘的微笑,怦怦然心跳地等待着远方一阵足够大的风的到来,渴望和风筝一起被天空掠去远方…… 

站在村口那棵老榕树下你又回了回头,瞥见了那片竹林的深处升起淡淡的炊烟,耳旁除了连绵不绝的鸟鸣,还有一些鸡飞狗跳猫越墙的声音慢慢模糊…… 

好男儿志在四方。梦中的远方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天堂:那里有一个善良美丽的姑娘在等你赴约,那里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兄弟在等你同行,那里有一间安适闲逸的房间在等你居住,那里有一股新鲜甜蜜的空气在等你呼吸……在你的心跳里,远方的一切美好都在等你发现,远方也在等着你这个从另一个远方跋涉而来的客人。 

绕过这道山弯,小村庄纵然不小,也得被群山淹没。背负的包裹不重,背负着村庄沉甸甸的心事却压在你心头重得让你迈不开脚步。面朝村庄,面朝黄土,面朝那片竹林的深处,你在心里默默念道:“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我都要把握住自己;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无奈,我都要坚持住自己。我可能会一去不复返,也可能会常回家看看……” 

村庄啊,村庄,你快回吧! 

脚步啊,脚步,你快走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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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文培-评论

已发《长沙晚报》2005年11月28日at:2006年01月08日 中午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