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拿来上好的巴林石一方,印文欲篆“美意延年”,边款笺题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词出自李义山《锦瑟》诗句,因是闲章随仿昌硕之体草草了事,朋友来取时,钤印而观,笑说怎么这“年”字似有心事。
我曾经为薇君篆过一方私印,边款就落了美意延年这四字。与薇君是大学校友,她小我一届学中文专业。认识她是在她刚踏进校园的门槛,她一个人拖着拉杆箱,背着硕大的登山包,浑身散着处子的芬芳,尤其她的美貌是我喜欢的那类型。这等美女怎么可以便宜校园里那些饿狼似的书生。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当一回护花的使者,摧花的辣手。
薇君是个有性格的女孩,怀着远大的抱负,我的殷勤早被她看破。用她后来的话说,我那样含着淫荡的微笑,没踹我一脚已经是便宜我了。我好奇地又发贱地问她为什么要便宜我?她说当时还没有感到,是以后才明白的。所以我的奸计并没有因为我的笑容和殷勤而得逞,护花的任务也就谈不上去完成了。那一年,薇君就像一只飞舞在校园里的兰色蝴蝶,引来无数的捕蝶的高手争相网罩。
我和薇君这时的交往多半是在图书馆中的相遇,见面笑一下,偶尔也开个玩笑。我已经没有初次遇见时的那份激情,薇君虽美却不妩媚,我还是喜欢小鸟依人那样的女孩。就像我的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会依恋我在我的身边,小心呵护我。有时我甚至感觉她是个刁瞒的小女人,处处和我作对,我去图书馆给她占了位置,她说我不要和你坐在一起,我去图书馆不给她留位置吧,她的嘴翘得叫那个高,来了也不给人家占个地,还说是师哥呢!
都是当初那一笑,搞得自己今天如此被动。也怪那帮无能的捕蝶汉子,采花的蜜蜂,光会嗡嗡打转,把她宠地公主似的,就是搞不定这个小小女子。我没有办法,就一招,对她微笑。我的笑是有魅力的,在我长达两年另三个月又十七天的不间断的微笑后,终于爆发才出了我希望的后果。
临毕业那年,我去一个中学的死党家过平安夜,与薇君不期而遇。她居然是我朋友的表妹。这该死的家伙,有这样的妹妹不介绍给我也罢,竟足足瞒了我两年多,岂不是成心要加害于我。幸亏我辈高人没有起罪恶歹心,在小女孩面前自吹自擂,演绎情圣之类的蹩脚故事,要不今晚不就是包公铡刀底下的陈世美,我可屈死了。
难怪她对我那么了解,不为我杀手般的笑容而痴迷。既然这样还要什么君子之态,拉到怀里共舞就是了。圣诞狂欢夜,薇君便是白胡子爷爷给我的神秘礼物。她的脸透着红韵,依在我的胸膛脉脉含情,兰香吐蕊,着实让人为之所乱。我的舞技特烂,光会抱着她打转,不时还要自己的脚底放到她的脚背上。
我抱歉地在她耳畔低语:这个的我的不行。她“扑哧”地笑出声音。我窘迫的要命,自己连人话也不会讲了。
你今晚已经对我笑了三次,我一本正经的说。
那又怎么?她奇怪的看我的眼睛。
秋香对唐伯虎也笑了三下。我现在的笑容连我自己都感到轻浪无耻。
新年的钟声在她粉拳下敲响。我对自己说新年里第一件事情要让我们终生难忘,所以我搂着她,用我的唇口盖住她的唇口。从她的柔软中知道我夺了女孩的初吻。
主啊!饶恕我,你让她等我了二十年。
平安夜后,我们进入了恋人的行列。薇君的细心和温柔渐渐展示在我的身上,我真的不明白这个被许多男孩宠爱的女孩竟痴迷地宠幸我。不过她很慎重,对于我的爱欲要求一概拒绝。眼看着身边爱意缠绵,美丽如花的妹妹,却不能够有消魂一刻,那真是残酷。
一家杭州的公司有意向要我去工作,我和薇君商量是不是去看看。她几乎是眉飞色舞的赞同我的想法,立刻为我准备行装。我正疑惑她的行为时,发现她准备了两个人的行囊。
也许是西子湖的浪漫气氛感染了我们,在杭州我们就像一双蜜月的新人,携手并肩,爱语无歇。断桥边她说,喜欢我是在进学校大门的瞬间。我大叫,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让我守了两年的活寡。她听见我的话没有笑,眼泪在那一刻,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其实我知道默默爱一个人很辛苦。
虎跑饮茶归来,我坐在她的床头说了半宿的甜言蜜语,打破了有接吻以来时间记录的历史。那夜本是我们天人合一的最佳时间,但是我没有去完成这个历史任务。理智第一次战胜了欲望,我想这是薇君的真挚让我怯步,如果我们能够成就百年的修炼之果,我希望新婚之夜是这生最华美的乐章。
杭州的工作在我父亲坚决的反对中,死于萌芽状态。那些天薇君的窃喜,不知情的人也能够从她的眉梢间看出。我父亲很少对我交往的女孩发表评论,对薇君则是好字常挂口边。母亲则对我的任何女朋友都抱有敌意,要抢她儿子的小女人,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真心喜欢。所以母亲偷偷告诉我,杭州的事情是薇君告的密。我欲哭无泪,她这精灵居然知道在我们家,搞定我父亲,就万事大吉。
我一直没有见过薇君的父母,所以我常常把岳母挂在嘴边,缠着她把我带回家:我又不是见不得人,这么帅的女婿丈母娘会不疼。可薇君还是没有把我带回家,却在一次我们逛街的时候,指着一个黄马甲的保洁老太说,我妈,快喊人!我被她的调侃窘得满脸通红,你妈是她,我连你都不要。我边说边逃,薇君一旁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原以为这辈子就让她得逞了,我的悲惨生活就此开始漫漫无期。谁料想恩爱的情侣会如此的脆弱,薇君的感情在瞬息之间就转变。事情的原由只是我去外地的一家公司面试。薇君的愤怒来地那么蹊跷,她流泪说的埋怨话,让我感觉她简直是借题发挥,在与她交往的日子里我真的连看美女的机会没有,哪里还敢心存不轨。薇君就此别去,芳迹无觅。
我一直在心底怀疑薇君的离去另有隐情,却又不敢去揭看。我怕我的固执会给她带来心中的不安,我也怕因为我的懒散而会让薇君的未来失色。情人节我给她发了张空白的卡片,几天后它又回到我的手上。
我离开城市的时候,断绝了所有的消息。我不是绝种的那个痴情男子,也不会因为失恋而颓废,我心理的阴影单是薇君离去时的一抹眼神,那是钟爱的心痛。孤独的夜晚对情欲的需要特别严重,我想着薇君,骂这自己的白痴,我怎么就轻易放过了她。白天我对着入眼的美眉大放色彩,我的微笑引来了漂亮的美眉的投抱入怀,没几天她搬进了我的小屋。同是漂泊天涯人,爱与欲是慰济寂寞的最好的良方,再说我的衬衫要人洗,晚饭要人做啊。
我的朋友薇君的表哥路过我现在居住的城市,我迫不几待地请他吃饭,酒过三巡又急切地拐弯抹角的打听薇君的情况。他知道我的罪恶心思,所以任我隔山打牛还是百般引导,就是不露半点口风,把我那个急啊,临了我恶狠狠地说,别打太极,快说她怎么了!
朋友问我:你想知道什么呢?当初你都不想知道,今天知道了又能够怎么呢?
我不是什么哲学家,不会被他这样的看似深奥的肤浅之语打发了。我心有不甘。我老实的说出我心底的想法,我想她!我就是没有办法忘了她,我越是和别的女人有染,我就越想她。朋友笑地那么阴险,脸上的肌肉都横了过来,我一见不妙立马无赖,求你了哥们,就告诉我吧,我快冤死了。
朋友说讲个故事吧,你就随便一听:有个牧师开车在路上见到路旁有个修女,就停了车要主动送她一程。修女进车后便翘起脚来,她可爱的美腿从她的长袍里露了出来。牧师看了一眼高兴地差点让汽车飞起来,在控制车子后,他偷偷把自己的手往修女的美腿上移动。修女看了他一眼,便说,神父,还记得那篇圣诗吗?神父脸红着马上道歉,他被迫抽回了手,只是他的视线还离不开美腿,没有多久又把手滑向那里。修女又一次问起那首圣诗。神父再次道歉。到了目的地,修女给了他一个寓意深长的眼神。那个神父立刻赶回教堂,找到了那首圣诗。
诗是什么?我白痴地问。
在和同居女友做床上游戏的时候,我对她讲了这个故事,有一个阶段我像祥林嫂一样对不同的人讲这个故事。他们和我一样听了会白痴地问,诗是什么。所以我对躺在我身上的女人讲的时候,也在等她白痴的问语。可我没有等来她的话,却感到我身体的某个部分被掐地发痛。我夸张的大叫。
“走向前并寻求,再更深入一点,你会找到荣耀的”。
我的眼泪真的在听到《圣诗》那一刻流了出来。我对薇君要的只是爱情,而薇君在风花雪月后要的是我的承诺,而这个承诺我一直没有给她,所以当我背着行囊行走天下时,薇君选择的是放弃。在她不能够把握我的时候放弃我。
一年后,我结束了异地的工作,匆匆赶回故乡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薇君,让她收留我。薇君约我再次相会在街头,她郑重地把那穿黄马甲的保洁老太介绍给我,这是我妈妈!
六月天降下了雪花。我屈死了!
二00五年九月八日
本文已被编辑[冰雪落樱]于2005-9-10 14:16:4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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